查看完整版本: 南希北慶-【北宋大法官】《全文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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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2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9 PM 編輯

第0135章 千里之堤,毀於蟻穴

  這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!

  壞我朝立國之本?

  一個書商?

  你是認真的嗎?

  饒是一直以來都支持張斐的王安石也是猶如二丈和尚,摸不著頭腦。

  這是怎麼也扯不到一塊去啊!

  韓琦、富弼等一眾滿腹經綸、才華橫溢的大學士、士大夫們,也都是處於懵逼的狀態。

  我朝立國之本,就這麼不穩嗎?

  雖然他們知道張斐是以這個『造襖書襖言』罪名起訴的,但這個罪名其實是可大可小的,某個小教派,十多個人,三更半夜裡面聚集打坐,是屬於這個罪,但是妖言惑眾,聚集造反,也是屬於這個罪。

  嚴格來說,壞立國之本,這甚至都已經超出這條罪名。

  呂公著也是愣得半晌才回過神來,當即就沉眉警告道:「你一個小小珥筆,休得在此胡言,一個書商豈能壞我朝立國之本。」

  就事論事,這種事還真是不能隨便亂說的!

  只不過鑒於張斐以往的事跡,呂公著也只是口頭警告一番。

  畢竟他都論過祖宗之法。

  張斐立刻道:「回稟知府,小民絕非是在危言聳聽,我法家先祖韓非子曾言,千里之堤,毀於蟻穴。故此別看此事雖小,但若不加以管制,是足以壞我朝立國之本。」

  呂公著聽他擲地有聲,連韓非子都搬出來了,於是問道:「你倒是說說,此舉怎會壞我朝立國之本?」

  許芷倩默默遞給張斐兩份文案。

  張斐接過來,直接揚起一份,「我這裡有份史料,要呈於知府。」

  文吏立刻上來,結果張斐的文案,又給呂公著呈上。

  呂公著翻開一看,不禁詫異道:「王莽新政?」

  王安石心中一凜,立刻打起精神來。

  新政?

  不會是要含沙射影吧?

  亦或者這小子又要暗中助我?

  他是既惶恐,又期待。

  韓琦他們也是一臉好奇,一個盜印案,怎麼還扯到王莽新政上面去了。

  這會不會跟王安石有關係?

  這個節點,只要提新政,那真的是草木皆兵。

  又聽張斐言道:「不錯!這份史料主要是關於王莽所推行的錢幣政策。」

  王安石、司馬光等人更是好奇。

  關於這個政策,他們真是太熟悉不過了,但這與此案到底有何關係?

  一個盜印案,扯到立國之本,又扯到王莽新政。

  這真的非常離譜。

  張斐看了看文案,然後抬頭道:「關於王莽的這番錢幣改革,簡單來說,就是當時的朝廷發行的新幣,其規定的價值是遠高於錢幣本身的價值。

  可是根據優勝劣汰的常理來說,這差的自然是敵不過好的,可當時實際情況是不足值的新幣卻驅逐了足值五銖錢。

  不知是否有人考慮過為何會如此?」

  富弼與王安石幾乎同是言道:「奸錢日繁,正錢日亡。」

  奸錢就是劣幣,正錢就是良幣。

  說得通俗一點,就是劣幣驅逐良幣。

  張斐瞟了眼文案,然後笑著點點頭:「王大學士說得對,此正是西漢名士賈誼所指出的,而王莽的新政是其百年之後才出現的。這足以證明,此非個案,而是一種現象,一直都在發生。」

  呂公著好奇地問道:「但是這與此案有何關係?」

  張斐回答道:「既然是一種現象,那就說明,這其實不僅僅只局限於錢幣,適用於任何事務。」

  這時,旁邊的許芷倩默默將一份文案遞給張斐。

  張斐直接翻開,一邊看著,一邊說道:「在咸平時期就有一個案子,可以說明這一點,那就是雞塞沙案。當時有一些奸商給雞塞沙子,以求增斤增兩,賣出更高的價錢。剛開始只有兩三家,但不到一月,整個市集裡面就再也找不到一隻不塞沙子的雞,哪怕是村裡來的農婦都這麼做,最終還是朝廷用以嚴法管制,才制止這種現象的蔓延。」

  北宋在食品管控上,是非常嚴格的,尤其是在汴京,注水肉都得杖六十。肉變質,流放一年,若是肉有毒,直接死刑。

  呂公著點點頭道:「此案本官也知道。」

  張斐道:「錢幣可,雞可,那麼文章詩詞自然也不會例外的。」

  不少人頓時是恍然大悟。

  繞了半天,原來他是要證明這一點。

  不得不說,這個角度可真是相當刁鑽啊!

  事先可沒有人想到這一點。

  也真的是煞費苦心。

  呂公著也反應了過來,沉吟少許,道:「二者不能混為一談,不管是錢幣,還是雞,那都是屬貨物,但詩詞文章可非貨物,亦非為利而所求也,此乃文人之雅談,就算盜印氾濫,詩詞文章亦不會減少的,書店裡反而會有更多的書籍。」

  張斐卻道:「知府此言差矣,如果盜印氾濫,也許市集上,是書籍遍地,但是詩詞文章一定會逐漸減少的。」

  呂公著問道:「此話怎講?」

  張斐道:「正如我方才那番論述,盜印書籍,極有可能會給真正的作者帶來不小的麻煩,以及毀壞其聲譽,甚至於牢獄之災。

  一旦盜印氾濫,將會給文人們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,那麼文人們勢必會選擇藏作,不再公開自己的詩詞文章,最多只與好友共賞,以求避免被書商盜印。

  其實如今已經出現這種情況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目光一掃,頓時有不少士大夫點點頭。

  張斐又繼續道:「那麼屆時就會有許多佳作,默默埋於黃土之下,而這對於我大宋而言,將是巨大的損失。

  而當詩詞文章大幅度減少,書商們為求利益,他們必定會冠以名士之名,摻以劣作,從而導致出現劣作驅逐佳作的現象。」

  文彥博低聲向富弼道:「他說得不就是富公你嗎?」

  富弼忙道:「就我那拙作,哪好意思拿出來見人,與盜印無關。」

  說著,他又嘆道:「不過我認識的一些好友,他們還真是因為盜印而選擇藏作。」

  ……

  王安石道:「好小子,竟然想到用此論來打這官司,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啊!」

  他對於這個現象,也是有研究的,但多半是因為財政,沒有想到會在公堂之上,聽到這個理論,而且還概括的這麼完美。

  司馬光點點頭道:「而且解釋的是恰到好處啊!」

  這種現象其實已經發生了,比如一些文人非常看重自己的墨寶,而如今的大多數書商,都是粗製濫造,滿篇都是錯別字、缺字,看著心疼,有些大名士就只選擇與好友煮詩論詞,不選擇公開。

  但這只不過被視為個人的選擇罷了,但如果這個現象是大規模發生,確實也是很可怕的。

  張斐翻了一頁文案,念道:「也許到時我們將會闊別『燕鴻過後鶯歸去,細算浮生千萬緒』的璀璨時代,迎來『喜鵲聲唶唶,俗雲報喜鳴』的文學蕭條。」

  「喜鵲聲唶唶,俗雲報喜鳴」?

  這是什麼鬼?

  我大宋風華應該不會淪落於此吧!

  不少士大夫覺得張斐有些危言聳聽,我家書僮作的詩也比這強的多啊!

  真不至於。

  「然而!」

  張斐繼續言道:「我朝立國之本,乃是以文治國,真宗皇帝曾也言道『書中自有黃金屋,書中自有顏如玉』,故論文學佳作,是遠勝歷朝歷代,這些佳作對於後輩有著很好的教育作用。

  反之,一旦這文學佳作慢慢變少,也將預示著我朝以文治國將的根本在慢慢腐壞,這不是壞我立國之本又是什麼?雖然這本詩詞集的內容無傷大雅,但是盜印書籍,絕對是屬於造襖書襖言罪。」

  「說得好啊!」

  只聽得一個蒼老之聲。

  呂公著偏頭看去,竟是坐在院內的一個士大夫。

  這老者一聲吆喝,其餘的士大夫們也都紛紛點頭,對此表示非常認同。

  門前更是有不少人為之叫好啊!

  這番論述,對於他們文人而言,真得是非常完美的論述。

  他們對於其中每個字都非常滿意。

  嗯。

  這小子也沒有傳說中那般可惡。

  但是這令呂公著很是為難,這番論述是沒有問題的,盜印氾濫,確實已經引發了此類問題,他的許多好友都經常抱怨,但是光憑這番論述,就判定一個這麼重的罪名,顯然也是不妥當的。

  可他一時也找不到理由去推翻張斐的論述。

  雖說其中有拋開劑量談毒性的嫌疑,但是張斐卻引用了一個很經典的例子,就是千里之堤,毀於蟻穴。

  而來此聽審的士大夫、大文豪顯然都是支持張斐的這個觀點。

  雖然他們只是來聽審的,但鑒於他們的名望和地位,也必須顧慮到他們的態度。

  可是在呂公著看來,這到底只是一個民事訴訟案,那書商也沒有這個意圖,判決不應該超出太遠,他為了保護那書商,都不讓他上堂,再三思慮之後,道:「雖說此舉有危害我朝立國之本的嫌疑,但是經本官查明,集聚賢是絕無害人禍國之心,盜印只為謀求私利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稍稍一頓,又環目四顧,朗聲道:「適才張三曾以詩詞文章坐罪免官為例,本官也以此為例,若因一句無心之言,一個無心之舉,就會引來殺身之禍,此亦非我朝立國之本,亦非文人之利。」

  不少士大夫又輕輕點著頭。

  呂公著稍稍觀察了下,才繼續道:「故此本官在此宣判,集聚賢盜印蘇軾詩詞,侵害了蘇軾的名譽和利益,雖犯下造襖書襖言之罪,但鑒於其乃無心之失,以及此律文缺乏對盜印的解釋,故本官判其暫免杖刑,只需賠償蘇軾的損失,至於具體該賠償多少,屆時將酌情而定。」

  根據造襖書襖言罪,最低都得是杖六十。但是呂公著認為,這都不至於,但是這個罪名,他又無法駁斥,故此他以律文缺乏解釋為由,先給予暫免。

  這種判決案例其實很多,不然的話,那些疏議又是怎麼來的。

  韓琦、富弼、王安石等人皆是紛紛點頭。

  如果以壞國本來論罪的話,必將是死罪。

  想都不用想。

  但這顯然不對的。

  再怎麼樣,也罪不至死。

  而那些士大夫也表示可以接受,畢竟呂公著也沒有推翻張斐的論述,還是給了這個罪名。

  呂公著又向張斐問道:「張三,你有什麼要說得嗎?」

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斐身上。

  從之前張三的態度來看,肯定會不服的,否則的話,他也不會以這個罪名起訴。

  哪知張斐起身拱手道:「小民遵從知府的判決。」

  許芷倩猛地一怔,驚訝地看著張斐。

  就這?

  這與你說得不一樣啊!

  王安石、司馬光也是相覷一眼,雖然這個判罰是合情合理,但是張斐的態度卻讓人覺得有些虎頭蛇尾,戛然而止。

  難道又是漫天要價,就地還錢?

  身為當事人的蘇軾卻是長鬆一口氣。

  夠了!夠了!

  其實如果真的判死罪,他肯定站出來制止的,他可是原告,是有這個權力的。

  但好在沒有這麼判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div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3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8 PM 編輯

第0136章 還沒結束……

  「張三所論有理啊,這盜印氾濫,對於咱們文人影響可不小,朝廷也該管一管了。」

  「可是若無盜印,誰來印呢?」

  「是呀!若是書商都不印,豈不是無書可讀?」

  「何不讓朝廷來印?」

  「誰好意思請求朝廷印自己的詩詞文章?」

  「那可怎麼辦?」

  ……

  雖然呂公著已經給出明確的判決,但是退堂之後,卻引發了諸多議論。

  盜印雖然可恨,但是他們不印,誰印呢?

  如果不管的話,出現張斐說得那種情況,又該怎麼辦?

  回過神來,大家發現官司是打完了,但具體問題並沒有討論清楚。

  不過話說回來,這到底就是一場官司,又不是辯論大會。

  張斐的目的是為蘇軾討回公道。

  僅此而已。

  ……

  開封府,後堂。

  「張三,我與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這般害我!汴京那麼多書商盜印,你不去告,就會欺負我這老實人。」

  那集聚賢的店主侯東來,見到張斐,立刻張牙舞爪,面色猙獰地要撲上去。

  旁邊的衙役是真不想攔,抬著手是有氣無力,鬆鬆垮垮,弄得張斐很慌。

  「喂喂喂!」

  身邊沒人的張斐往後退去,「差哥們,你們可別公報私仇啊!」

  呂公著無奈地瞧了眼這小子,咳的一聲,「住手!」

  老大發話了,衙差這才正正經經將侯東來攔住。

  呂公著又向一旁尷尬的蘇軾道:「蘇軾,侯東來根本拿不出一千貫錢,你看如何是好啊!」

  「等會!」

  張斐趕忙出聲,「蘇先生已經訴訟權交與小民,畢竟蘇先生不喜名利,談之為恥,知府若有問題,可與小民談。」

  蘇軾咳的一聲:「張三,得饒人處且饒人啊!」

  張斐立刻道:「蘇先生,若不重罰,豈能杜絕他人盜印你的詩詞,如今知府已經免去其刑罰,若再免其賠償,那我們來幹麼的?」

  說話時,他用眼神提醒蘇軾,這是我的酬勞,你無權干預。

  蘇軾很是為難、糾結。

  呂公著也看出蘇軾好像做不了主,於是向張斐問道:「你想怎樣?」

  張斐道:「至少至少侯東來也應該拿店舖來抵償蘇先生的損失。」

  侯東來一聽,立刻不鬧了。

  給你給你給你!

  就算張斐不要,他也不打算開這店了,真是太可怕了。

  呂公著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,道:「只有如此嗎?」

  張斐小聲問道:「知府希望小民索要更多嗎?」

  呂公著咳的一聲,又向侯東來問道:「侯東來,你可否願意?」

  侯東來忙不迭地點頭道:「小民願意,小民願意!」

  呂公著道:「好吧!就這麼定了。此案到此結束。」

  當場,呂公著就下達判決書,判決侯東來將集聚賢抵償給蘇軾。

  但是根據蘇軾與張斐的協議,這集聚賢將歸張斐所有。

  ……

  「今後我再也不會找你打官司了,這真是太可怕了。」出得門來,蘇軾便向張斐抱怨道。

  張斐呵呵笑了起來。

  蘇軾一愣,道:「你笑甚麼?」

  張斐道:「這官司又不是上酒樓吃飯,不去酒樓,還可以選擇在家吃,蘇先生需要的時候,自會來找我,沒有需要的話,我是求也求不來。」

  蘇軾沉吟少許,不禁笑著點點頭:「倒也是的。」

  張斐偷偷瞄了一眼蘇軾,道:「蘇先生可還記得自己的訴求?」

  蘇軾愣了下,道:「當然記得。」

  張斐道:「不知蘇先生認為我是否做到了。」

  蘇軾苦笑道:「何止做到了,甚至都已經超過了,如今汴京都已經很難找到關於我的詩詞集。」

  都給燒了。

  張斐道:「但是我覺得還未達到。」

  蘇軾錯愕道:「此話怎講?」

  張斐道:「凡事都是相對的,若無正版,又哪來的盜版。」

  「正版?」

  「對!」

  張斐道:「我希望與蘇先生達成合作,蘇先生授權給我的書店,由我書店獨家負責為蘇先生印刷詩詞集,並且支付蘇先生一定版權費,此謂正版也。」

  蘇軾雙目一睜,「我明白了,原來你早就惦記上人家的書店了。」

  張斐笑道: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,是蘇先生主動找的我。」

  蘇軾哼道:「但你肯定早就打上人家書店的主意了。」

  張斐道:「不管怎樣,這也是蘇先生訴求的核心,雖說盜印可恥,但是一些好的文章詩詞,還是需要跟大家分享的,也是人們所需求的。那麼由文人自己做主是否出版自己的詩詞文章,文人也從中獲得合理的回報,這難道不是蘇先生所想要的嗎?那何不從我們開始。」

  蘇軾沉吟少許,點頭道:「我答應你。不過我的著作有限,我介紹一人給你,他的大作可是多不勝數啊!」

  張斐問道:「誰?」

  蘇軾頭往前一揚。

  張斐抬頭看去,只見王安石站在院門前。

  二人立刻走過去,行得一禮。

  王安石打趣蘇軾道:「蘇二郎,你現今知道這小子的可怕之處了吧。」

  蘇軾苦笑地點點頭,又道:「下官現在只想遠離這小子,下官先告辭了。」

  他也看出,王安石是在等張斐的。

  蘇軾走後,王安石便是直接問道:「你這官司打完了沒有?」

  張斐愣了下,道:「打完了呀,判決書都下來了。」

  王安石又再問道:「真的?」

  張斐被看得有些慌,問道:「不知此案與王大學士有何關係?」

  王安石也很直接:「你小子將風頭都給搶走了,我的新法若此時出來,只怕都無人問津。」

  張斐趕忙道:「那怎麼可能。」

  「那到底有沒有結束?」

  「沒有!」

  「就知道你小子還沒完。」

  王安石哼道。

  張斐訕訕一笑,又道:「對了!王大學士,你不是要為國增加稅入嗎?」

  王安石一怔,急急問道:「你小子有何妙策?」

  張斐道:「出版稅。」

  「出版稅?」王安石愣道。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方才王大學士覺得小民說得有道理嗎?不可助長盜印之風。」

  王安石點點頭,道:「盜印怎麼說都是不對的。」

  「那怎麼辦呢?」

  張斐自問自答道:「最終還是需要朝廷給予保障,我仔細研究過我朝的契稅法,其立法初衷,就是在於保障權。如果朝廷保障文人的權益,那麼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收取稅費。」

  目前的契稅,可不是印花稅,只限於宅田契。

  王安石愣了愣,「你的意思是,讓文人交錢給朝廷,朝廷保障其詩詞文章不被盜印?」

  張斐道:「這麼一來的話,文人寫詩詞文章不還得先付給朝廷錢?」

  王安石納悶道:「那你是什麼意思?」

  張斐故作沉吟,道:「這麼說吧,假如我有一間書店,想要印刷王大學士的文章,於是我就找王大學士商談,我們雙方達成契約,王大學士授權於我,而我支付部分金錢給王大學士。

  可是我到底只是一個商人,沒有權力不准別的書商印刷王大學士的文章,這時候就需要朝廷保障我與王大學士的契約。

  那麼朝廷當然就可以從中收取適當的費用,就跟那田宅契稅一樣。」

  王安石恍然大悟,又皺眉思索半晌,「何必這麼麻煩,朝廷自己印就行了。」

  又要黑吃黑?你真是……張斐道:「可以啊!但若賣不出去的話……」

  王安石捋了捋鬍鬚,「這倒也是,這書籍可不是房子,不一定賣得出去啊!」

  說著,他又問道:「朝廷賣不出,書店就可以賣出去?」

  張斐道:「書店賣不出去關朝廷什麼事?朝廷就只管收稅,穩賺不賠啊!」

  王安石直點頭。

  朝廷做買賣只能賺,不能虧啊!

  張斐小聲問道:「王大學士答應了嗎?」

  王安石瞧他一眼,「這種政策,哪能說答應就答應,我還得仔細想想。」

  張斐道:「我問的是小店印刷王大學士你的文章?」

  王安石愣了愣,「什麼文章?你方才不是比喻嗎?」

  張斐咳的一聲:「正好小民方才盤下一家書店,如果王大學士願意的話,我們可以談談。」

  王安石一臉古怪之色地看著張斐,「免了!免了!這種名利之事,老夫可不想摻合,老夫也沒這工夫。」

  這王安石也真是奇怪,他為國謀利,那簡直喪心病狂,想盡各種辦法,但要說到為己謀利,他又是一派儒生作風,哪怕是君子取財,他也都深以為恥。

  你真不知道是該說他擅於理財,還是不擅於。

  是呀!這種事我跟你談什麼,到時我找擅於理財的王夫人去談。張斐笑著點點頭道:「既然王大學士不願意,那就算了吧。」

  與王安石別過之後,張斐便上得馬車。

  在裡面等候多時的許芷倩,立刻問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張斐將判決書遞給許芷倩。

  許芷倩接過來一看,抿唇笑道:「我已經猜到你惦記上人家的書店了。」

  之前張斐就跟她說過,打算搞印刷,但馬上她又問道:「但此非我所問,我想問的是,你不是要借這官司立法嗎?」

  張斐指著她手上的判決書,道:「這就是法。」

  許芷倩一臉疑惑地看著他。

  張斐問道:「你應該知道斷例吧。」

  「斷例?」

  許芷倩不禁一驚,旋即道:「難道你是想引例破律?」

  斷例的意思,就是審判案件的成例。

  那麼引例破律就是斷例首先於律文。

  張斐點點頭。

  「為什麼?」許芷倩問道。

  張斐道:「若能引例破律,我就能夠以珥筆之人的身份參與朝廷立法。」

  這個知識點已經超出了許芷倩的理解,她謹慎地說道:「引例破律絕非小事,你還得與我爹爹商量。」

  張斐道:「我當然會與恩公商量,但首先我的將難題丟給朝廷,這樣一來,恩公才有機會提出這個建議。」

  「什麼難題?」許芷倩問道。

  張斐笑著點點頭,道:「如今此案還是一個個案,但只要這張判決書成為下一個盜印案的判決書,那麼它其實就已經具有法律效力。

  很快,第二個案子就會上門。」

  許芷倩問道:「你憑什麼這麼肯定?」

  張斐笑道:「因為我相信那些文人並不傻。」

  話音未落,馬車突然停了下來,只聞車外有人道:「車內可是珥筆張三?」

  張斐掀開車簾來,只見道路旁站在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書生,他還未開口,許芷倩就道:「晏先生。」

  書生微微頷首示意。

  張斐愣了下,道:「你認識?」

  許芷倩低聲道:「他就是晏相的小兒子,晏幾道。」

  張斐聽得是一臉問號。

  又來!

  路邊就能遇到晏幾道?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3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8 PM 編輯

第0137章 一舉兩得

  晏幾道。

  名相晏殊之子,據說七歲就能寫文章,十四歲就考取了進士,妥妥別人家的孩子,與晏殊合稱『二晏』。

  也是北宋鼎鼎大名的婉約派詞人。

  麻木了!

  在北宋遇到歷史熟人的機率實在是太高了一點點。

  張斐與許芷倩下得車來。

  「在下張斐見過晏先生。」

  張斐拱手一禮,又問道:「不知晏先生找在下有何指教?」

  晏幾道拱手道:「指教倒是不敢當,只不過方才我見張三郎為蘇子瞻打官司,故此也想請張三郎為家父打官司。」

  張斐、許芷倩不禁互望一眼。

  是的。

  當今文人不傻。

  而且是非常不傻。

  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。

  張斐是明知故問道:「不知晏先生是要打什麼官司?」

  「是關於那三錄齋盜印家父的詞集。」晏幾道臉上微微露出幾分怒氣。

  張斐瞧他一眼,問道:「似乎並不只是盜印這般簡單。」

  晏幾道稍顯遲疑,「其實情況與蘇子瞻略有像似,也是他們書店印刷的書籍,實在是粗製濫造,不堪入目。我曾去與之交涉,點出其中錯誤,望其能夠改正,哪知那三錄齋每回都是陽奉陰違,而且也不及早更換印版,導致之後印刷的書籍更是不堪。」

  說來也有趣,歷史上晏幾道與蘇軾一樣,都是被詩詞所害,偏偏二人都是第一時間來找張斐打這版權官司。

  張斐道:「不知先生希望索賠多少?」

  晏幾道搖搖頭道:「我不要錢,只求他們書齋不再印刷家父的詩詞文章。」

  張斐稍稍點頭,道:「我可以接你這官司,但是我也有個條件。」

  晏幾道問道:「不知閣下要多少酬勞?」

  張斐搖搖頭道:「我可以不要酬勞,我剛好盤下一個書店,我希望先生能夠將晏相詩詞文章都交予小店。」

  如今蘇軾詩詞文章還不夠多,只是有潛力,但是晏殊的文章,那可是成堆的,若能拿下晏家,還愁甚麼。

  晏幾道詫異道:「你也開書店?」

  「正是因為這個官司,我才打算開書店。」

  張斐解釋道:「我覺得這些文章詩詞都是我大宋的瑰寶,必須善待,那些書店的粗製濫造,真是在玷污這些優美的詩詞文章,畢竟我也算是半個詞人。」

  話音剛落,就聽得「噗嗤」一聲。

  張斐鬱悶地瞧了眼許芷倩,「你笑甚麼?」

  許芷倩抿著唇道:「你可談不上半個。」

  晏幾道卻道:「許小娘子此言差矣,張三郎的『莫道不消魂,簾捲西風,人比黃花瘦』,真是堪稱絕句,而且還是以女人之心所作,晏某是自愧不如啊。」

  這三句早就傳遍京城,是人人皆知。

  要知道晏幾道有關愛情的詩詞,是獨樹一幟,他的評價絕對是具有權威性的。

  許芷倩撇了下小嘴,心想:那絕不是他作的,他連我的狀紙都有些看不明白。

  「不愧是晏先生,就是比某些人有眼光一些。」

  張斐拱手一禮,又得意地瞧了許芷倩一眼,然後才道:「故此我打算自己開書店,我可以向先生保證,我們書店將會為晏相印刷出世上最為精美的詩詞集,同時我們書店還會支付先生一定的版權費。」

  「版權費?」

  晏幾道是一頭霧水。

  「正是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,道:「如果晏先生願意的話,我們雙方將會簽訂一份契約,先生可在契約中,寫明一些要求,同時授權於我,而這個授權將會得到一定的報酬,我將其稱之為版權費。」

  晏幾道最初只是因為不想看到自己父親的詩詞被他們這麼糟蹋,一首絕美的詞,出現一個錯別字,那都跟吃了蒼蠅一樣,尤其他自己也是一個詞人。

  不曾想如今不但可以要求製作精美,而且還有錢拿,這簡直沒法拒絕啊!

  晏幾道幾乎沒有猶豫,就點頭答應下來。

  張斐輕咳一聲:「那個,如果先生願意的話,先生的詩詞可否也交給我們書店印刷。」

  「我?」

  晏幾道愣得半晌,謙虛地直擺手:「我的拙作,是難等大雅之堂,不行,不行。」

  張斐稍一沉吟,道:「是這樣的,在我認為,一本精美的詩詞集,內容不僅僅是要有優美的詩詞文章,同時還要表達出作者內心真正想表達的一些願望,故此我們還會補充一些詩詞背後的故事,這些故事也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。

  而先生乃晏相之子,在晏相的詩詞集中,添加一些先生的詞作,這也算是一種傳承,如此才堪稱完美。」

  光印詩詞,這能印多少,一般讀者的樂趣也會少很多,背後故事才更吸引人。

  許芷倩聽得眼中一亮,又是驚訝地看著張斐,只覺張斐當一個珥筆之人可真是屈才了呀,他要去當商人,那估計很快就會成為第一富商。

  這個主意真是令人期待感拉滿。

  是的!

  這才是完美詩詞集啊!

  晏幾道聽得也是目光急閃,心花怒放,稍稍羞澀地答應了下來。

  三人就在附近找得一家茶肆,便簽訂一份僱傭契約。

  跟蘇軾一樣。

  一式三份。

  晏幾道親筆。

  必須保留!

  將來子孫後代吹牛逼的資本。

  但契約中並沒有說明酬勞問題,因為張斐不要錢,但是書店又還未正式過戶,在酬勞問題上,雙方就只是達成一個口頭協議。

  雖然他與晏幾道是第一次見面,但他還是相信晏幾道的。

  晏幾道走後,許芷倩便忍不住道:「想不到你做買賣也任地厲害,如果你真能印刷出你方才所言的那種書籍,那一定能夠賣不少錢的。」

  張斐卻是搖搖頭道:「如果在那之前,我不能解決盜印的問題,那肯定也是血本無歸。走,去事務所。」

  許芷倩好奇道:「去事務所作甚,我們不是應該先回家討論那引例破律嗎?」

  張斐道:「現在恩公還未放衙,先去事務所將這官司安排好。」

  上得馬車,直奔汴京律師事務所。

  「恭喜三郎和許娘子又大獲全勝。」

  剛下馬車,范理就熱情地迎了過來,笑得眼睛都快沒了。

  張斐呵呵笑道:「這沒什麼值得恭喜的,因為這絕對是我打過最輕鬆的一場官司,畢竟我的對面,可不全是敵人。」

  一旁的許芷倩想了想,好像還真是如此。

  即便上回幫曹衙內打官司,對面也全是敵人啊!

  唯有這回,是順風而行。

  大多數士大夫、文人都是支持他的。

  「那是!那是!」

  范理笑著直點頭,突然又問道:「不知最終開封府判了集聚賢賠償多少?」

  賠償才是關鍵啊!

  「自己看!」

  張斐將判決書遞給范理,然後入得店內。

  但見那些珥筆之人、茶食人紛紛在店中列隊,迎接他們的王者歸來。

  道喜之詞,阿諛之語,是不絕於耳。

  張斐表示,今晚廣聚樓,全場由張珥筆買單。

  這廣聚樓就在錄事巷,檔次還可以,但是是那種很正經的酒樓。

  花酒現在就還請不起。

  畢竟現在還是創業階段。

  但這也已經打破范理的記錄,那廝就是一次都沒有請過,這立刻引得所有珥筆歡呼。

  後來進來的范理,突然將張斐拉到一邊,低聲道:「不是說一千貫的嗎?怎麼是將那集聚賢抵償給咱們?」

  張斐呵呵笑道:「一千貫?他有嗎?」

  「沒有一千,三五百也還是有的。」

  「行了!這事我另有打算,不過你放心,我會履行我們契約,店裡一定會有收入的。」

  說著,張斐突然回過身去,「徵文,你過來一下。」

  只見一個年輕的小伙跑了過來,「三哥,有何吩咐?」

  此人名叫邱徵文,上回『寒假作業』,他有著優異的成績,關鍵他很年輕,故此是張斐著重培養的對象。

  也不可能什麼官司都得他親自去打。

  「給你個官司打。」

  張斐將他與晏幾道的契約,拍著邱徵文胸前。

  邱徵文面色一喜,雙手摀住契約,「多謝三哥,多謝三哥。」

  許芷倩見罷,趕忙過來,低聲道:「張三,你…你有沒有考慮清楚?」

  張斐道:「放心,不會有問題的。」

  范理一瞧許芷倩的神色,知道這官司不簡單,偏頭看去,過得一會兒,一手將那契約奪過去,「三郎,這事關晏家,怎能讓徵文去,不行,不行。」

  雖然這晏家自晏殊去世後,就一蹶不振,但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!

  范理可都沒有為這種家庭打過官司,而邱徵文乃是他們律師所資歷最低的。

  張斐不搭理范理,向邱徵文道:「徵文,你有沒有信心?」

  邱徵文一聽是晏家,這……

  哪來的信心啊。

  張斐又道:「如果你沒有信心,我就換人去。」

  三哥任地信我,我可不能讓三哥失望啊!邱徵文一咬牙道:「我有。」

  「那就行了。」

  張斐又將那判決書,遞給邱徵文,「你就跟著這份判決書寫一張狀紙,但是不要遞省府,遞左右廂公就行。」

  他口中的左右廂公,全名為勾當左右廂公事,可以理解為開封府的社區法院,一般就只是處理輕微的民事、刑事訴訟案。

  杖刑超過六十,就得去別的院。

  邱徵文木訥地點點頭。

  張斐又問道:「有沒有問題?」

  「照…照著這判決書寫就行了嗎?」邱徵文問道。

  張斐點點頭,「給你一晚,夠不夠。」

  「夠夠夠!」

  邱徵文連連點頭。

  如果是跟著判決書寫,等於就是開卷考試,哪需要一晚,一個時辰就夠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4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7 PM 編輯

第0138章 引例破律

  交代完此事之後,張斐便與許芷倩回家去了,至於那什麼慶功宴,那些珥筆自己去吃,他負責買單就行了。

  對於張斐而言,現在可還不是慶功的時候。

 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許遵商量。

  「引例破律?」

  許遵也是微微一驚。

  張斐之前一直提到要借此案立法,當時他也很好奇,你珥筆之人怎麼立法。

 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,張斐竟然是在打引例破律的主意。

  「是的。」張斐點點頭道:「不知恩公怎麼看?」

  許遵捋了捋鬍鬚,思索半晌,道:「其實關於引例破律,自古有之,如秦之『廷行事』,漢之『決事比』,皆是運用例來輔助判決,此雖有便宜之利,但也藏有禍亂之源啊。

  如那漢朝後期,就有不少奸吏巧用例文斷案,舞文弄法,欺上瞞下,貪污受賄,或罪輕而引用重例,或罪重而引用輕例,或有例而不引,無例而強引,使得當時整個法制崩壞,故例在唐朝曾一度被廢,我朝雖有,但也慎用,一般是用赦令。」

  言下之意,就還是不太贊成引例破律。

  因為漢朝的決事比,出現一個很大的問題,就是判例太多,導致同一類的案子,有著不同的判例。

  這就給了貪官污吏很多機會。

  錢到位,就引用輕一點的判例。

  不給,那就往死裡弄。

  許多案子也都是相差不差,百姓哪裡弄得明白。

  宋朝雖有律例,但其中例是很少用的,一般都是用赦。

  這赦就是指皇帝對案件的批示,再由大理寺、刑部整理,形成赦令,然後頒佈天下。

  相對於例,這赦令就有很大得局限性,因為必須是皇帝親自批示的,一年也沒幾條。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恩公言之有理,可凡事都有利弊,法亦是如此,我認為當今我朝局勢,若能引例破律,是利遠大於弊啊!」

  許遵問道:「此話怎講?」

  張斐道:「引例破律的最大好處,就是能夠令律法充滿活力,保持與時俱進。恩公可有想過,為何盜印會在我朝成為問題,而不是在唐朝,或者漢朝。」

  許芷倩道:「這也許是因為我朝印刷術得到極大的提升。」

  「自信一點,把也許去掉。」

  張斐又道:「隨著技術的提升,交通的便利,商品的活躍,將會引出大量新的問題,朝廷是很難短時日內,制定出大量的律文來處理這些新問題,如果這個時候,能引例破律,便於國家的治理和發展。」

  許遵問道:「你說得雖有道理,但如何杜絕其弊端呢?」

  張斐道:「我也研究過漢朝的決事比,其主要原因有二,其一,當時漢朝朝綱敗壞,在這個前提下,不管是否引例破律,法紀都會敗壞的。

  其二,就是到後來的『比』太多。我們可以吸取教訓,慎重制例,比如說,任何一條例文,都需要經大理寺、刑部、審刑院,甚至於官家,一一審查之後,才決定是否頒佈,並且可以每隔幾年進行一次修訂。」

  許遵皺眉道:「就算如此,也不一定能夠完全規避其弊啊。」

  張斐道:「如果再配上司馬大學士的司法改革呢?」

  許芷倩美目一睜,「你不會是早就打算好的吧?」

  司法改革的主要建議,不就是張斐提的嗎?那她是不是早就考慮好的呢?

  許遵也疑惑地看著他。

  張斐倒也沒有否認,「我是有這方面的考慮,恰好又遇到此案,故認為何不順勢而為。」

  話說至此,他稍稍一頓,道:「另外,可不只有司法改革,那王大學士變法已經是呼之欲出,到時可能又會引發諸多新的問題,若能引例破律,反而能夠令我朝法制有足夠的韌性,去處理新法所帶來的一些問題。」

  許遵不禁皺了下眉頭。

  確實!

  王安石變法在即,司法若是落後,可能就會出現很多問題。

  就好比這盜印,無法可判。

  還得塞到『造襖書襖言』罪下面。

  雖然引例破律存有一些弊病,但如果配合司法改革的話,也許是可以規避大部分弊病的。

  再三思慮後,許遵點頭道:「到時我提一提,看看他們是何反應。」

  ……

  其實張斐提出引例破律,並非是一時衝動,而是他研究過宋朝的律法,引例破律就是出現在熙寧年間,但不是主動發生的,而是被動發生的,原因也很簡單,就是王安石變法。

  王安石變法是全方面,也引發了許多司法問題。

  普通立法是有很大的滯後性,王安石變法是又急又快又猛。

  最終也只能引例破律。

  但由於是一種被迫行為,導致後來也變得引例過多,給司法體製造成不小的衝擊。

  可見,引例破律是必然的。

  既然是必然的,就不如主動為之。

  這樣還能夠更規範。

  當然,這對於珥筆之人是非常有利的,到時張斐也可以引例打官司。

  但是,得先製造問題,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跑去朝廷,嚷嚷著要引例破律,誰也不會搭理你啊!

  正如張斐所言那般,『變』乃天下最難之事。

  變,必然會傷害許多既得利益者。

  ……

  翌日,下午。

  開封府。

  「知府,適才那右廂公的黃推官遞上一張狀紙。」

  黃貴稟報導。

  剛剛午休過的呂公著,還有一些睡眼惺忪,聽到這話,頓時就打起精神來了,稍顯詫異地問道:「是什麼大案子?那黃推官的狀紙怎會遞到本官這裡來。」

  那是最低級別的法院,我這裡是最高級別的法院,越級了呀!

  不是大案子,不能這麼幹啊!

  黃貴解釋道:「這狀紙乃是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之人邱徵文今早遞去右廂公。」

  呂公著一聽這律師事務所,就一個頭兩個大,辨識度太高了,嘖了一聲:「他們好不容易正常了,知道跑去右廂公了,怎又轉到我這來了,難道他們認為我呂公著乃是他張三的專用知府嗎?真是豈有此理。」

  他上回就想躲了,結果還沒有躲成,今日對方倒是想明白了,不來打擾他了,結果還是轉到他這裡來了。

  他能不生氣嗎?

  黃貴訕訕道:「知府息怒,因為這張狀紙跟昨天打得那場官司是有關聯的,故此他們不敢輕易判決,只能由知府來定奪。」

  呂公著聽得眉頭一皺,「狀紙呢?」

  黃貴趕緊將狀紙遞上。

  呂公著接過看完之後,當即就往桌旁一拍,「本官就知道沒這麼簡單。」

  黃貴道:「知府,此案罪名特殊,廂公那邊也不得不慎重對待,可是蘇軾一案,與此案是完全相同,若是廂公那邊另判,只怕會影響到開封府的權威,可如果照判的話,估計汴京所有的書商都會被告,那幾家大的書商幾乎都有盜印晏相的詩詞集。」

  呂公著嘆了口氣,「不但如此,昨日蘇軾一案,本官不過是以特殊案件做出判決,但若是此類案件變多,還都以我的判決為例,給予判決,顯然是不符合造襖書襖言罪的刑罰,這豈不是成了引例破律。」

  造襖書襖言最輕的懲罰,都是六十杖。

  但是昨天的判決,是判此罪名,但卻暫免其杖刑,同時又判被告給予原告賠償。

  此罪名下,是沒有這條刑罰的。

  知府當然是有權力,根據實際情況,做出特殊判決的。

  要只是個案,那就罷了。

  但如果人人都引用這個特殊判決,給出同樣的判決,顯然這個判例是優先於律文的。

  就成了引例破律。

  黃貴面露愁容道:「若不引例破律,只怕會引來更多的麻煩,首先,那些書商都得被杖刑,而且,這兩件案子一模一樣,知府已經給出判決,要是右廂公給出不一樣的判決,只怕會引人非議。」

  「這個臭小子!」

  呂公著不禁恨得是咬牙切齒,突然,他眉頭一皺,「可是他這麼做是為什麼?難不成是成心刁難本官?」

  黃貴道:「下官適才聽聞,原來蘇軾與張三簽訂的契約,是規定此案的賠償作為報酬,歸張三所有。」

  呂公著道:「也就是說他要做印刷書籍的買賣?」

  黃貴點點頭道:「倒是有這個可能。」

  呂公著怒不可遏道:「所以他是想利用本官,白得那些書店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黃貴也是頭回遇到這種事,不知該如何說。

  呂公著忽然覺得此事已經超出他的職權範圍,自己也做不了主,「我先去找君實他們商量一下。」

  他當天就跑去審刑院找到司馬光,與之商量,此案該怎麼判。

  司馬光昨天就想到,此案沒有這麼簡單,方才都還在思考這事,一聽此案,就知道張斐又在裝神弄鬼。

  他才不相信張斐就只是為了幾家書店。

  司馬光表示,自己也沒有遇到過這事,也得研究研究,讓呂公著先押著,等到時開個會,具體商議一下。

  等到呂公著走後,司馬光立刻就將許遵給請來。

  許遵故作思考後,道:「此案依下官愚見,唯有引例破律。」

  引例破律?原來那小子是想引例破律,來介入朝廷立法。

  司馬光這人精一下就反應了過來,但不露聲色,問道:「許寺事通曉古今之律,也應該知道引例破律會出現許多問題的。」

  許遵立刻將昨日張斐那套說辭告知司馬光。

  司馬光聽罷,不禁眉頭緊鎖,是呀!那王介甫是要變法,他將法都給變了,我就是再怎麼司法改革,也難以依靠律法去限制住他呀!唯有引例破律才能夠與之抗衡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4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6 PM 編輯

第0139章 緊鑼密鼓

  雖然目前王安石還未公佈他的新法,但是衙前役是肯定要改的,那麼根據王安石目前的說法,之後朝廷可能會花錢僱役。

  既然是僱傭性質,那百姓是不是可以不去?

  不去的話,算不算逃役?

  到時官府又該怎麼判?

  富人要交錢免役,不交錢的話,又該怎麼懲罰?

  司馬光突然意識到,引例破律其實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。

  但是他行事作風,還是非常保守、謹慎,他並沒有馬上就上奏皇帝,而是從審刑院中調去一些特殊案例來分析。

  看看還沒有類似的案件。

  ……

  而那邊王安石也在與皇帝進行最後的安排。

  首先,不是要頒佈新法,而是要讓新法師出有名。

  王安石事先已經說明,為了避免整頓吏治耗費太多精力,要創一個臨時官衙,繞開整個體制。

  這個臨時官衙正式命名為『制置三司條例司』。

  解釋為「以掌經畫邦計,以變舊法,以通天下之利。」

  顧名思義,主要是掌管財政大權。

  趙頊事先就已經答應了。

  如今就剩下一個人選問題。

  令趙頊意外的是,這個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共有兩個長官,名為制置三司條例,王安石是舉薦陳升之與之共掌,且以陳升之為首,他屈居其下。

  「先生為何不獨自掌管此司?」趙頊問道。

  王安石就道:「回稟陛下,臣資歷淺薄,若獨掌此司,只怕名不正,言不順,無法令人信服,故臣建議由知樞密院事與臣共掌。」

  他混跡官場這麼些年,也不是個愣頭青,一人獨掌天下財政,這是很危險的事,皇帝能放心嗎?

  而且他現在畢竟是副相,不是宰相,他目前的資歷也不可能直接升宰相。

  當今朝中的四個老宰相,富弼,唐介,曾公亮,趙抃,全都不支持他,那總得找個人來壓陣,畢竟他王安石才回京一年。

  陳升之資歷深,功績斐然,又是他的好友,也是支持他變法的。

  樞密院掌天下軍政,與中書並為二府,一文一武,中書幾個老頭都反對,王安石也只能將目光轉向樞密院。

  趙頊也理解王安石的顧慮,微笑地點了點頭,又問道:「這檢詳文字官和向相度利害官,又是為何而設,該由何人擔任?」

  王安石道:「檢詳文字官乃是輔助上官制定新法條例,而相度利害官則是去往各地巡訪,看新法是否得以執行,若有不當之處,則立刻改之。」

  從這相度利害官就可見,這制置三司條例,就不僅僅是掌管財政,還有監督的權力。

  另外,也由此可見,王安石並非是一味的剛愎自用,他也知道新法肯定會遇到問題的,故設相度利害官,務求遇到問題能夠及時改正。

  王安石又道:「臣認為由一些資歷尚淺的年輕官員擔任最為合適。」

  趙頊點點頭,很是滿意道:「先生真是考慮周詳!」

  朝中的老司機,無論官大官小,多半都是既得利益者,他們又如何會盡心盡力輔助王安石變法,而那些資歷尚淺的年輕官員,為求上位,肯定會竭盡全力的。

  在議完此事之後,王安石突然問道:「陛下可有聽聞前幾日蘇軾狀告書店集聚賢一事?」

  趙頊愣了下,道:「朕略知一二,先生為何突然談及此事?」

  王安石道:「臣以為那珥筆張三論述的非常有道理,盜印之事,愈發氾濫,於國不利,朝廷不能放任不管。」

  趙頊哦了一聲,道:「那依先生之意,該當如何管理?」

  王安石便將徵收印刷契稅的想法,告知趙頊。

  趙頊稍稍點頭道:「此建議不錯,不但可以防止盜印,同時還能夠為國增稅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臣希望將此法作為新法的開始。」

  趙頊聽得眼中一亮,「先生此計甚妙啊!」

  這個稅法的出現,肯定是對文人有利。

  將盜印導向正版,保障文人權益,但同時也符合王安石為國理財的理念,以此開始,顯然是為示好那些文人。

  這是臨時決定的,但這稅法涉及面很小,影響也很小,不會對原本計劃有任何負面的影響。

  ……

  然而,張斐也沒有閒著。

  汴河大街。

  「三哥!俺們到了。」

  張斐下得馬車來,只見他站在一家店舖前,只不過店舖的大門是關上的。

  這店舖正是集聚賢。

  李四道:「三哥,那侯東來就住在這店舖後面,哦,印刷坊也在後面。」

  張斐笑道:「不錯!打聽的挺清楚的。」

  李四嘿嘿一笑,「俺都打聽了,其實汴京的書鋪都差不多,前面是店舖,後面就是印刷坊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,突然道:「你留在這裡看馬車,龍五跟我一塊進去。」

  李四問道:「為啥?」

  張斐道:「因為危險。」

  「哦。」

  李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又向龍五道:「五哥,你與三哥一塊進去,俺去停馬車。」

  龍五點點頭,將馬鞭扔給李四。

  北宋也不能隨意停放馬車的,官府建了專門的地方,當然,也是要收取一定費用的。

  「你一個可以打幾個?」張斐向龍五問道。

  他今日是來收店的,這種事當然要將暴力衝突給考慮進去。

  龍五道:「不知道。」

  張斐又問道:「那你最多打過幾個?」

  「我一般不與人打架。」龍五搖搖頭。

  「龍五不打架?」

  張斐頓時有些慌,早知如此,就帶那黑廝牛北慶來了,「你…你不是武藝挺高強的嗎?哦,那天我看你的刀法也挺不錯的呀。」

  龍五道:「所以我才不與人打架。」

  「了解……進去吧。」

  二人進到侯家小院。

  可是完全沒有他所擔憂的暴力衝突,那侯東來比他還著急一些,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交接手續,然後準備拍拍屁股走人。

  反正這院子也是租的。

  如果是他自己的,那何止一千貫。

  「等會!」

  張斐突然叫住侯東來。

  侯東來忐忑道:「你…你還有事嗎?」

  張斐問道:「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?」

  侯東來狐疑地瞧了他一眼,「這與你何干?」

  張斐道:「如果你沒有很好的去處,我打算僱傭你幫我看著這店舖。」

  侯東來驚訝道:「你還想僱傭我?要不是你…我…你……嗯……」

  張斐道:「所以你跟著我,還怕被人欺負嗎?瞧瞧人家范員外多麼明智。」

  侯東來愣了愣,只覺張斐說得很有道理,如今是張三一出,開封府都怕,跟著他混,不得在這汴河大街上橫著走啊!

  「你…你打算出多少錢僱傭我?」

  商人嘛!

  錢還是首要的。

  張斐笑道:「第一個月十貫,看你的表現,然後再確定酬勞。」

  侯東來沒有猶豫多久,就答應了下來。

  這錢不多,但好在沒有成本。

  這還不用搬家了。

  多爽。

  其實張斐完全可以自己開店,但問題是他不懂這行,他需要一個成熟的店面,哪怕沒有這場官司,他肯定會買現成,而不會自己弄。

  可見他買得是人,不是店舖。

  怎麼可能放走侯東來,他需要侯東來幫他管著這店舖。

  他也打聽過了,這侯東來祖輩就是朝廷的印刷匠,一直是幹這一行的,後來自己做買賣,也賺得不少錢,養家湖口是沒有問題。

  不曾想,一本書將他給弄死了。

  談妥之後,張斐就讓侯東來帶他去轉轉。

  正如李四所言,這種書鋪,基本是家店合一的,一個院子,前面是店舖,後面是老闆的住宅,左右兩邊就是作坊,以及員工的住所。

  集聚賢共有七個印刷匠,二老五少。

  兩個老師傅帶著五個小徒弟。

  如今作坊都是如此。

  師父帶徒弟,多半還都是親戚關係。

  來到左邊的作坊,那一股墨香味,差點沒有把張斐給熏暈過去。

  他摀住鼻子溜躂了一圈,看到那破舊的印版,指了指,「這些玩意全部丟了。」

  侯東來忙道:「丟了?丟了的話,咱們拿什麼印?」

  兩個老師傅同時點點頭。

  張斐道:「你忘記你是怎麼被告的了嗎?不就是因為這些破版嘛,要還不扔的話,明兒不得我們兩個一起去啊!」

  侯東來道:「你還怕這些嗎?」

  「我就是怕,才當珥筆的,咳咳,珥筆之人的。」

  張斐突然看向其身後的兩個老師傅,「你們誰是雕刻匠?」

  「俺…俺是。」

  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叔舉手道。

  張斐問道:「你叫什麼?」

  「俺叫洪中。」

  「紅中?」

  張斐突然看向他邊上那個,「你不會是叫發財吧?」

  那老師傅忙道:「我不叫發財,我叫白班。」

  「……好名字。」

  張斐笑著直點頭,「就這名字,我給你們兩個每月加……一百文錢。」

  「多謝東主!多謝東主。」

  洪中、白班趕緊拱手道謝。

  一百錢也不少啊!

  而且人家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,這新東家上來就漲工資。

  太爽了!

  完全無視了侯東來。

  張斐道:「洪中,不,呵呵……洪師傅,你們有沒有聽過那活字印刷術?」

  侯東來道:「這當然有聽過。」

  洪中也點頭道:「關於這活字印刷術,俺們都有聽過。」

  張斐問道:「那為什麼不用?」

  侯東來道:「咱這有現成的印版,又何必再去弄,那不是多費錢嘛,而且那玩意每回都得排版,這可都需要讀書識字的人來做,咱店裡就我和洪師傅認字。」

  洪中道:「還有就是那活字印刷術有很多技術的,俺們也不會。」

  張斐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,遞給侯東來,「你們按照這上面的方法去試試看。」

  侯東來接過來,看了一會兒,突然問道:「張三郎,這火烤得烤多久才能黏住啊?」

  張斐沒好氣道:「你個宋人你問我……咳咳,我的意思是,你搞這行的,你問我,我怎麼知道。」

  侯東來納悶道:「這不是你的方法嗎?」

  張斐是理直氣壯道:「我只是背了下來考試的,具體怎麼弄,我又如何知道。」

  「考試?」

 「反正…反正你們照著這上面去試,我到時會撥一些錢給你們。」

  「哦…好的好的。」

  侯東來點點頭,又道:「張三郎,用銅來做字嗎?」

  張斐道:「都試一下唄。」

  侯東來又道:「我勸你還是別這麼幹。」

  「為何?」

  「就算弄出來了,只怕沒一個月,就全都丟了。」

  「丟了?」

  張斐還愣了下,才反應過來,對哦,如今銅就是錢呀,硬通貨,要弄成活字的話,一天摸兩個,鬼知道啊!指著侯東來道:「這就是我僱傭你的原因,按照你的意思來。」

  侯東來點點頭道:「那行,我們先試試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,又道:「另外,你再去想辦法請一些巧手工匠來,洪師傅一個人不夠,我要製作非常精美的凋版,確保我們的每一本書籍都是世上最精美的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5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6 PM 編輯

第0140章 黎明破曉前

  身為文科生的張斐,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,他就只記得理論,大概也就是那麼幾句話。比如說那火藥,他就知道多少比例木炭,多少比例硫黃,但你要問他,火藥需要的硫磺怎麼弄,那木炭又怎麼製,他完全不知道。

  但是他堅信一點,有錢就可以彌補一切。

  況且活字印刷術當代已經有了,只是很少人用罷了,花錢去弄,肯定還是弄得出。

  回到家後,張斐立刻將將馮南希叫來。

  「恩公!你找我。」

  馮南希來到廳堂內。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你從賬房支一百貫錢去印刷坊那邊,哦,還有,再支一百貫去律師事務所。」

  之所以他要支付一百貫去律師事務所,那是因為這兩個官司,他沒有得到實際收入,但是根據他跟律師事務所的合作契約,他只能拿七成收入,剩餘的三成是要放在律師事務所的。

  原本他還考慮讓律師事務所入股印刷坊,但後來一想,這得投入不少錢,而且范理對此也不感興趣。

  為了今後不與范理扯皮,故此他還是打算自己弄。

  那麼他還得將這錢給補上。

  規矩是不能壞的。

  「恩公,那……」

  馮南希點點頭,似欲言又止。

  張斐問道:「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。」

  馮南希道:「恩公,賬房那邊最近支出甚多,這麼下去,很快就會用完的。」

  張斐如今的家底,幾乎都是來自於房貸契約,只有一部分是從曹棟棟那裡賺得的幾百貫。

  但是之後就沒有什麼收入了,但是支出卻是在與日俱增,尤其家裡還養著這麼多人,身為管賬的馮南希,當然要提醒一下張斐。

  張斐卻是笑道:「不要擔心,很快咱們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收入,家裡錢還夠就先用著。」

  馮南希點頭道:「是,我知道了。」

  與馮南希談過之後,張斐便去到後院,只見空蕩蕩的後院,多出不少花盆來,一道妙曼的身影正拿著小鏟子,在花盆前忙碌著。

  這道身影自然是高文茵,這些天張斐很少在家,她倒更顯自在,一直忙著照顧這盆栽。

  張斐當然是樂於見到,總比沒事坐在屋裡回憶傷感要好。

  「夫君回來了。」

  高文茵直起身來,突然發現張斐站在廊道上。

  張斐點點頭,走了過去,笑道:「有了這些花花草草,還真是感覺不一樣。」

  高文茵問道:「夫君也喜歡花草嗎?」

  張斐眨了眨眼,「我只懂得摘花。」

  高文茵抿唇一笑,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忙道:「對了!夫君,你讓我幫你做得那短褲,我已經做得差不多,要不要拿給你看看。」

  「這麼快嗎?」張斐詫異道。

  高文茵道:「這短褲倒是好做,倒是花不了多少工夫。」

  她雖叫得是夫君,但心中還是懷以報恩之情,故此張斐任何要求,她都會盡快做好。

  「好啊!快些拿來給我看看。」

  「夫君,稍等片刻。」

  高文茵洗了洗手,然後便去到自己的房屋,過得一會兒,她便拿出一條嶄新的青綠色大短褲出來了。

  張斐眉頭一皺,「這個顏色……」

  高文茵問道:「夫君不是很喜歡這顏色嗎?」

  「呃…我就是想說挺配我的。」張斐訕訕點頭,殊不知那只是工作制服,平時他可從來不穿。

  接過來一看,突然發現褲腳邊,還有刺繡,非常精美,只不過這上的圖案……

  「夫人,你這小鳥的刺繡思路是來源於什麼地方?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夫君你喜歡什麼,所以隨便秀了一些鳥兒花草上去。夫君不喜歡嗎?」

  「呃…不是不喜歡,只不過……」

  「只不過什麼?」高文茵忐忑地問道。

  張斐道:「只不過這不太符合我的身材。」

  高文茵詫異道:「夫君還未試過,又怎知這尺寸不對。」

  張斐道:「我是說這小鳥。」

  「小鳥?」

  高文茵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。

  張斐遲疑半晌,才道:「其實相比起小鳥,我更愛雄鷹,我覺得雄鷹要更配我。」

  高文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「好的,一會兒我就去改改。」

  張斐點頭道:「要不順便換個顏色?我雖然喜歡這顏色,但是短褲還是樸素一點好。」

  高文茵點頭道:「是,我記下了。」

  ……

  而那邊趙頊和王安石已經準備就緒,但是趙頊認為在正式啟動變法之前,還得解決一件他一直都心心唸唸的事。

  就是祖宗之法。

  當初那場官司,他沒有判張斐贏,但也沒有判張斐輸,最後是不了了之。

  但是他一直都記著的,這個機會他是不可能放過的。

  畢竟他年紀太小,祖宗之法壓著他有些喘不過氣。

  他打算在今日的行政會議上,解決此事。

  哪知這會議剛開始,他都還沒來得及開口,司馬光先給他上了一道奏章。

  就是開封府對集聚賢一案的判決書。

  「嗯…開封府的這份判決書,朕以為非常得當,沒有什麼問題。」

  趙頊突然看向旁邊的司馬光,問道:「此案並非什麼大案,卿為何要拿給朕看?」

  司馬光不答此話,又將一份狀紙遞上,「陛下請看,這是前幾日右廂公收到的一份狀紙。」

  趙頊又接過來,看了一會兒,「是關於晏家的。」

  又看了一會兒,「此案與之前蘇軾狀告集聚賢的官司如出一轍啊!」

  司馬光點點頭道:「正是如此,陛下以為該怎麼判?」

  趙頊想了一下,道:「這兩件官司如出一轍,自然判罰也應該一致。」

  兩個官司是一點點區別都沒有。

  判決自然不能有任何出入。

  司馬光道:「但是造襖書襖言的罪名最輕都是杖刑六十,而呂知府的判決,只是罰以賠償,罰不合律。」

  「倒也是的。」趙頊點了點頭,想了想,也不知道該如何批示,目光一掃,問道:「諸位以為該如何判?」

  唐介立刻站出來道:「臣以為造襖書襖言罪與此罪本身就不合,乃是那珥筆張三利用巧辨之術,將此二罪放在一起論。」

  王安石笑道:「當時我也在場,依我之見,張三之所以這麼做,乃是因為我朝未有律法規定不能盜印他人詩詞。」

  唐介道:「盜印確有不對之處,但若沒有那些書商,世人可能就無書可看。」

  王安石立刻道:「計相此言差矣,盜印之書,亦非是免費供世人閱覽,世人還需要花錢購買。但詩詞集所得之利,皆歸書商所有,詩詞作者毫利未得,這對於作者而言,是極為不公。」

  不少大臣稍稍點頭。

  你要不賺錢,就好像許多人抄錄之下,自己欣賞、學習,那無可厚非,你利用人家詩詞賺錢,作者分毫未得,提點要求都不行,這就有些過分了。

  唐介道:「話雖如此,但總不能讓天下文人自己印刷自己的詩詞集去販賣吧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那倒不必,但是朝廷可以規定,但凡要印他人詩詞,必須得到作者的同意,雙方必須簽訂契約,如此一來,作者便可根據自己的意願,索取屬於自己的利益。」

  司馬光略顯詫異地瞧了眼王安石。

  唐介哼道:「讀書人作詩作詞,乃為自我修養,又豈可言利。王學士好意思拿自己的文章去賣錢麼。」

  王安石被懟的,還愣了下,他還真不好意思這麼幹,當時他就拒絕了張斐,嘴上卻道:「這跟可以作者自己的需求來定,可以言利,亦可不言。」

  唐介不依不饒道:「但這會促使讀書人爭名奪利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這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憑本事爭名利,又何錯之有?天下讀書人都想考取進士,入朝為官,這難道不是爭名奪利嗎?若依計相所言,何不將科考也取消了。」

  唐介激動道:「你這是曲解老夫之意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是你曲解我的意思了。這與爭名奪利毫無關係,我只是希望讀書人對自己的著作有著決定權,難道這也有錯嗎?」

  話說至此,不少大臣紛紛點頭附議。

  趙頊趕忙出來打個圓場,「這只是言語誤會,二位莫要傷了和氣。」

  唐介悻悻退去。

  這其實也不是誤會,而是恩怨。

  唐介也贊成張斐所論,他只是針對這個罪名,有些意見,但他就是不爽王安石動不動就談利,簡單來說,就是看王安石不爽。

  趙頊也不敢再問他們了,向司馬光問道:「依卿之見,該如何處理?」

  司馬光道:「回稟陛下,我朝律法多半都是沿襲唐律疏議,為何唐律中,未有防止盜印之法,也沒有如蘇軾這樣的告狀者。

  究其原因,還是因為唐朝印刷術不如我朝,書坊數量更是遠不及我朝,名家的詩詞文章,多半也都是抄錄,故不存有盜印之罪。

  又如那臨街店舖,唐朝是里坊制度,而我朝雖也有此法,但已無人遵守,至於究竟該如何規範,又無明文,那宵禁制亦是如此。」

  在坐之人,紛紛點頭。

  里坊制,至今還未給出個具體答案。

  朝廷是有明文不允許侵街開店的,但百姓不答應,要不臨街開舖,怎麼賺錢啊!

  現在已經回不去了。

  司馬光又繼續言道:「依臣愚見,唯有引例破律才能夠解決這些難題。」

  文彥博立刻站出來道:「不可,引例破律後患無窮啊。」

  不少人也是詫異地看向司馬光。

  司馬光耐心地解釋道:「雖說引例破律是有隱患,但是這些隱患是可以規避的。朝廷可將例文作為律法的補充,律所不及之處,則用例。」

  文彥博道:「可我朝一般慣用赦令來彌補律文的不足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如這種小官司,也得一一交給陛下過目批示,陛下根本處理不過來,而且,為規避引例破律的隱患,朝廷還可以制定嚴密的修例制度,每三年修一次,經大理寺、刑部、審刑院匯總修正之後,大則由陛下批示,小則由中書頒佈。」

  引例破律?他能破法,那我也能破啊。王安石心念一動,立刻站出來道:「我覺得司馬學士言之有理啊!」

  司馬光瞧了眼王安石,豈不知他在盤算什麼,心裡默默鄙視,我不引例破律,你好像就不會破法似的。

  引例破律不是保守派的執政理念,但若不這麼做,一來,這大環境也不允許。二來,他不這麼做,王安石也要變法,制定法是有滯後性,赦令也慢得很,關鍵皇帝與王安石還是穿同一條褲子的,只能用例去對付新法。

  王安石敏銳地捕捉到司馬光的目光,暗道:成天就知道諷刺我,你自己不也一個德行麼。

  趙頊瞧了他們二人,暗自一笑,道:「此案朕特許開封府引例破律,但是否以為慣例,就勞煩卿制定一份更詳細章程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臣遵命。」

  趙頊目光一掃,道:「另外,朕也有一事要宣佈,就是關於祖宗之法。」

  該來的還是來了。

  唐介、文彥博、司馬光等人皆是暗自閉目一嘆。

  趙頊目光一掃,知道他們都有心裡準備了,於是開口道:「前些天那場有關祖宗之法的官司,諸位應該都沒有忘記吧。」

  唐介趕忙道:「那只是一場官司,豈能……」

  不等他說完。趙頊便道:「朕也沒有要談及那場官司,朕今日要談的是祖宗之法。祖宗之法乃立國之本,又豈能空有其名,而無其實。

  朕翻閱史錄,還是太宗那道詔令,定為祖宗之法,最為合適。」

  唐介勸道:「陛下,光憑此句,過於籠統,恐被奸人利用。」

  說這話的意思,還瞟了瞟王安石。

  王安石是嘴上笑嘻嘻,心裡媽賣屄。

  趙頊問道:「依卿之見,該如何表達?」

  唐介忙道:「臣以為還應當將太祖太宗的一些核心政策列入其中。」

  他們當然不想定調,但如今沒有辦法,皇帝是一定要定,如果還繼續反對的話,那今後跟皇帝吵架的時候,皇帝也不會再聽什麼祖宗之法。

  趙頊豈不知他什麼心思,「不如這樣,所有一切皆參照太祖太宗時期,多少官員,多少兵馬,多少官衙,多少俸祿。」

  文彥博立刻站出來:「陛下,這治國非兒戲,豈能意氣用事。」

  王安石馬上出來道:「但如果此乃我的建議?」

  司馬光當即喝道:「王介甫,你想作甚?」

  王安石笑道:「我的意思是,如果我現在上奏陛下,建議將太祖太宗時期的俸祿、官職、軍政等等政策,全部都例為祖宗之法,諸位能答應嗎?」

  司馬光不語。

  唐介還欲再說,文彥博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,示意他不要再爭了。

  趙頊道:「此事就這麼定了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7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5 PM 編輯

第0141章 起風了

  「寬夫,你方才為何要攔著我?」出得垂拱殿,唐介便是激動地向文彥博道。

  文彥博嘆了口氣:「要是攔得住,我也就不會攔你了。陛下當時沒有宣判張三贏得那場官司,就已經是很給我們臉面了。」

  唐介那張老臉滿是懊惱和尷尬,「也怪我等沒用,竟然爭不過一個珥筆之人。」

  文彥博安慰道:「定了就定了,其實也無妨,我們還是可以憑借這道詔令,去規勸官家。」

  『事為之防,曲為之制』,說到底,還是個口袋法,就看你怎麼會論證。

  唐介嘆道:「那王安石肯定也會借此大做文章的。」

  祖宗之法本是扼制王安石變法的一大利器,如今反而可能會為王安石提供支持。

  這就是那場官司最傷的地方。

  口袋法大家都可以用。

  文彥博苦笑道:「那也沒有辦法。」

  那場官司打成那樣,不可能不為此付出代價。

  對面站著的又不是善男信女啊!

  這其實對於他們而言,並不意外。

  雖然他們料定當時趙頊是不可能直接判張斐贏的,但是他們也知道,張斐對祖宗之法的論述,對皇帝是非常有利的。

  皇帝極有可能還是要定調祖宗之法。

  撇開皇帝個人利益而言,對於新法,之前的祖宗之法就是一塊攔路石啊!

  故此開啟變法之前,必須得將這塊攔路石搬走。

  否則的話,新法裡面每個字,都有可能違反祖宗之法。

  ……

  「輸了就得認賬,你都多大年紀了,還想著耍潑皮。」

  隨後出來的王安石,衝著司馬光就是一頓調侃。

  「今兒不想跟你吵。」

  司馬光說著就加快了步子。

  王安石立刻追了過去,「等會,我還有事要跟你談。」

  司馬光哼道:「我與你無話可談。」

  「有的!有的!」

  王安石直接拉著司馬光的袖子。

  司馬光嚇壞了,「你這拉拉扯扯,成何體統,快些鬆開。」

  王安石就是拽著不鬆,「我真有正事與你談。」

  「你先鬆開。」

  「鬆開你別走。」

  「王介甫……」

  「行行行,我先鬆開。」

  王安石鬆開手來,問道:「關於晏家的案子,你打算怎麼判?」

  司馬光稍稍一愣,謹慎地答道:「都說了引例破律,你還問?」

  王安石道:「如果你引例破律,馬上京城所有的書店都會被告,你總不能把所有的店面都判罰給那些作者吧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這我自有考慮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你再等等。」

  「等什麼?」

  「我馬上就會奏請陛下針對此事立法。」

  「此乃司法之事,你也要管?」司馬光怒道。

  王安石忙道:「你先別急,我立的是稅法,方才我不是說了嘛,今後若印書籍,須徵得作者的同意,書店可支付酬勞,換取作者的同意。我會建議陛下,徵收這方面的契稅,從而保障作者的權益。

  你若先等我頒佈此稅法,到時你就能夠依法而罰,要麼讓那些書商向作者支付錢財,要麼就不准印刷。」

  他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,司法之事,他不管,但是我也不能干預其對財政的改革變法。司馬光狐疑地瞧了王安石,「這是你想得主意?」

  王安石問道:「你怎知不是我的主意?」

  司馬光哼道:「若依你的意思,只怕朝廷就自己印了。」

  王安石有些尷尬,咳的一聲:「我也不瞞你,這是張三給我出的主意。」

  「就知道。」

  司馬光鄙視了他一眼。

  王安石道:「你答應嗎?」

  司馬光問道:「你打算收多少稅?」

  「一成。」王安石道:「向作者徵收,如此也不會使得書價上漲太多。」

  這倒也不多。司馬光突然問道:「看來你已經準備妥當了。」

  王安石呵呵笑了笑。

  司馬光無奈地點點頭:「好吧!我等你。」

  王安石顯然是在試探他,也是防著他,你搞司法改革可以,但稅法是決不能算在司法裡面,他很擔心司馬光借此案立稅法,而他改革的目的,稅法佔得比重是很大的。

  司馬光若是不答應,他肯定也會干預司法的。

  而司馬光深知自己沒有權力進行稅法改革,畢竟皇帝不是支持他的,只能答應王安石。

 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。

  這心裡也是忐忑不安,終於還是要來了。

  是的。

  要來了。

  別說趙頊、王安石沒耐心等下去,反對派都沒有耐心等了。

  都已經跪在刑場,這鍘刀卻遲遲不落,圍觀群眾看著也都難受啊!

  趙頊先是正式頒佈祖宗之法。

  而且他這回玩得很絕,他直接將太宗的那條詔令刻於石碑之上,然後立於皇城大門前。

  昨天詔令才頒佈,今兒石碑就杵在這了。

 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。

  大臣們心裡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?

  只能說。

  你這小皇帝夠狠啊!

  可誰讓他們官司打輸了,只能含淚吞下這苦果。

  不過大家都知道,好戲還在後頭。

  果不其然,在石碑立下的第二日,趙頊正式宣佈將針對國之弊政進行變法,成立制置三司條例司,由陳升之、王安石共掌,主持變法事宜。

  這一上來就是重磅炸彈。

  朝臣們都是懵的。

  尤其是以計相唐介為首的三司官員。

  制置三司條例司?

  那我們三司又算什麼?

  誰才是真的?

  王安石很快就告訴他們,誰才是真正的三司。

  這條詔令頒佈的當天,王安石就以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名義頒佈版稅法。

  其法將被歸納於契法裡面,也就是以契收稅。

  也是在同一天,開封府下面的右廂公針對晏幾道訴訟,也給出自己的判決。

  判定三錄齋違法。

  而解釋就是循例判決。

  那開封府是這麼判的,我這小法院也只能這麼判。

  但這個判決又回到開封府接受審查。

  開封府又針對右廂公的判決,給出修例和解釋,主要就是三點,其一,未得作者允許,就印刷他人著作而謀利的行為,將視為違法。

  當代還是有很多手抄本的。

  但是條例只是寫明『印刷』,換而言之,手抄是被允許的,哪怕是你抄寫販賣,都是被允許的。

  可見此法是專門針對印刷。

  其二,保護期限,算在作者死後五十年,你要印刷李白、杜甫的詩,並不違反這一條例。

  其三,就是具體賠償的事宜,定為五十貫錢罰金,畢竟這一行目前不是一種暴利,罰金不能定太高。

  但是,是在七日之後才在汴京全面執行。

  這就給印刷作坊一個緩衝的時間。

  當然也就沒有將三錄齋判給晏幾道。

  而勒令三錄齋立刻停止印刷販賣任何有關晏殊的詩詞集,若想繼續賣的話,就必須得到晏家的授權。

  這一道法令和這一道判例同時落地,版權法是自然而成。

  司馬光當然不會自己站出來跟王安石打這配合。

  呂公著是他與王安石共同的好友,也是支持王安石變法的,於是司馬光就讓呂公著去配合王安石。

  不少文人、士大夫對此很是激動。

  可是三司官員都傻了。

  你這頒佈稅法,我們特麼都不知道。

  可見這制置三司條例是在他們三司之上啊!

  那皇城的屋頂頓時就給罵翻了。

  這真是太無恥了。

  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王安石會這麼幹。

  當然,也有些人想到了。

  傍晚時分。

  「文公真是料事如神,他果然是這麼做的。」司馬光嘆道。

  當初文彥博見變法在即,但王安石卻遲遲不整頓吏治,不符合常理,唯一的解釋,王安石打算繞開整個體制。

  文彥博卻是苦笑道:「但是我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狠,未經二府三司議論,就直接頒佈稅法,雖然這稅法是微不足道,但足見此司權力之重啊!難怪官家事先要先頒佈祖宗之法。可以說這制置三司條例司,每一筆都在踐踏祖宗之法。」

  祖制是要分化事權,你這好了,獨攬大權,完全是反其道而行。

  司馬光也是倍感憂慮,但嘴上還是勸說道:「這到底也只是一個臨時的,關鍵還是新法,目前尚不知曉詳情,文公還需忍耐,可別衝動啊!」

  文彥博瞧他一眼,嘆道:「這當然知道,可就算我不上奏,我也攔不住下面那些御史、諫官上奏,肯定已經有人上奏彈劾王安石。」

  這御史台是一個很奇葩的部門,御史中丞是不能攔下面的御史上奏,御史中丞自己也經常被於是彈劾。

  說著,文彥博又瞧了眼司馬光,又道:「你之前不是說,要在公堂之上與那王安石鬥,以此來避免黨爭嗎?」

  司馬光瞧了他一眼,沉眉思索起來。

  ……

  而那邊王安石在跟唐介吵了一整天後,將戰場甩給呂惠卿,自己回家去了。

  剛回到家裡,就聽到夫人的笑聲,原來是家裡來了客人。

  不是別人,正是張斐。

  「你小子怎麼跑這來了?」

  王安石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張斐。

  他太了解張斐的性格,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!

  「我是來恭喜王大學士的。」

  張斐趕緊起身道賀。

  王安石擺擺手道:「功還未成,道什麼喜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到底人家張三也是一番好意。」

  王安石瞧了眼夫人,被迫向張斐道:「行了,行了,你的心意我知道了。」

  王夫人又道:「夫君,我去幫你斟一壺熱茶來。」

  王安石忙道:「多謝夫人,多謝夫人,今兒與那唐老頭吵了一整日,這嘴皮子都說乾了。」

  王夫人規勸道:「大家同殿為臣,有事好好說嗎?」

  王安石哎呦一聲:「夫人,你有所不知,我哪想跟他吵,我是被他堵在房裡罵,沒有辦法啊!」

  王夫人無奈地搖搖頭,「我去幫你斟茶。」

  言罷,她又向張斐道:「張三,你就留在這裡吃夜飯,我讓下人多備一點菜。」

  張斐忙道:「多謝夫人的好意,不過晚輩待會還有些事要處理,就不勞煩夫人了。」

  王夫人也沒有勉強,出得屋去。

  王夫人一走,王安石便向張斐問道:「說吧,什麼事?」

  張斐嘿嘿一笑:「王大學士應該知曉我那小店的計稅買賣吧。」

  王安石點點頭。

  張斐道:「這不是頒佈了版稅法嘛,可是那些書商和文人可能都不懂如何繳稅,而制置三司條例司,人手可能又不夠,王大學士何不將這版稅計稅,交予小店。」

  王安石眼中一亮,又瞧了瞧張斐,「說直接一點。」

  張斐就直接地說道:「之前三司動用權力,威脅那些商人不准找我計稅,如果王大學士能夠將此計稅給予小店,那麼商人也就知道,誰才是真正的三司,今後應該聽誰的了。」

  王安石指著張斐,呵呵笑道:「你小子。」

  張斐嘿嘿直笑。

  王安石沒有太多考慮,就點頭道:「好吧!我答應你。」

  「多謝王大學士。」

  這對於王安石而言,真的是神來之筆,這制置三司條例司出來,必須要馬上立威立信,張斐主動將自己變成商鞅之木,他焉有拒絕之理。

  說來也巧,三司之前針對計稅,圍剿汴京律師事務所,如果他能幫助張斐扭轉過來,那大家都知道,今後該聽誰的了。

  ……

  等到王夫人端著茶點來到屋裡時,發現張斐已經走了,「張三走了嗎?」

  王安石道:「他就找我談點小事,談完就走了。」

  王夫人將茶點放下之後,瞄了眼王安石,笑道:「這個張三呀,可真是能夠鬧騰,而且這賺錢手段也真是不少,聽說他又開了一家書店。」

  「呵呵,表妹言之有理,這小子的鬼主意是挺多的,一計又一計,有時驚喜,有時驚嚇。」

  說著說著,王安石猛然覺得有些不對,神色緊張地看著夫人,道:「表妹,你沒有與他簽訂什麼契約吧?」

  王夫人趕緊讚道:「表哥真是料事如神啊!」

  這個臭小子,難怪走這麼快,原來……王安石鬱悶道:「表妹呀,咱家又不缺這點錢,你答應他作甚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我只是認為那版稅法乃是表哥你親自頒佈的,咱們家也應該躬先表率。」

  身為王安石的夫人,口才也是有的。

  王安石訕訕道:「但這到底是我的著作,你好歹先問我一聲。」

  王夫人哦了一聲:「我是看那些盜印你詩詞文章的書商也沒有問你,但表哥好像也並不在意,所以尋思著就自己決定了。」

  王安石尷尬地端起一杯茶來,想問表妹賣了多少錢,如果是太多的話,就有收受賄賂的嫌疑,但又不好意思開這口。

  王夫人豈不知表哥的心思,主動告知道:「一年一百貫,為期五年,他也會給晏家這個價錢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8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5 PM 編輯

第0142章 風雲變幻

  雖然張斐是在第一時間來到王家,但這可不是見縫插針,而是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。

  因為他知道王安石肯定會創立制置三司條例司,統管天下財政大權。

  既然如此的話,他為何還要與三司妥協。

  畢竟三司是有著成熟的體系,還有著廣泛的勢力,他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並不大。

  從三司對他的態度,也可見一斑。

  三司只是希望他別鬧事,就僅此而已,也不需要他幫助。

  而制置三司條例司,是一個剛剛創建的部門,有皇帝的全力支持,但同時又急需人手。

  只要不傻,都會選擇後者。

  故此當初張斐在面對三司這個大宋第一權衙時,表現的非常強硬。

  任由你們怎麼圍剿,老子就是不妥協。

  但他也沒有任何動作反擊。

  其實他是一直在等。

  這一刻終於讓他等到了。

  汴京律師事務所。

  范理是恭敬地站在一旁,激動地目光,一直都注視著與張斐同坐在正座上的呂惠卿。

  過得一會兒,呂惠卿將手中的文案放下,向張斐笑道:「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珥筆張三郎,考慮地比我們都要周詳。」

  這份方案就是關於版稅的計稅方案,以及保護方案。

  其實後者要更為重要。

  版稅法的最大的問題,就是如何保障。

  如宅田契稅,是沒有辦法隱藏的,朝廷輕易的可以將土地住宅收回,但是盜印的話,是可以躲藏的。

  王安石哪有這麼多人力物力去監督這事。

  將計稅交給汴京律師事務所,那麼律師事務所同時能夠給予計稅律法保障,這麼一來,他們制置三司條例司什麼都不用幹,躺著收稅就行。

  若出問題,律師事務所可以直接打官司,就交給司法解決。

  這能夠為他們減輕許多負擔。

  他們唯一要監督的就是汴京律師事務所。

  張斐笑道:「多謝誇獎,我們事務所的宗旨,志在幫助客戶解決問題,而不會給客戶帶來一絲麻煩。」

  呂惠卿似笑非笑道:「原來你把我們當成了客戶啊!」

  這傢伙可不好對付啊!張斐笑道:「客戶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,我們對於客戶的尊重,是無與倫比的。這也能防止貽人口實。」

  所謂的貽人口實,自然暗指官商勾結。

  呂惠卿稍稍點了下頭,道:「這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式。行,此事就交予你們了。」

  「我們絕不會辜負王大學士和呂校勘的信任。」張斐表示感激道。

  送走呂惠卿後,張斐便將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公文拍在范理的胸前,「今後盡量對李國忠他們愛理不理。」

  范理捧著那公文,呵呵傻笑著。

  他哪裡能預見得到,朝廷內部會突然風雲變幻,又多出一個制置三司條例司來,直接掠奪大宋第一權衙三司的權力。

  這真的是做夢都不敢想的。

  但偏偏就是發生了。

  這道公文下來,態度就非常明確,這制置三司條例司將會全力扶植他們汴京律師事務所。

  整個事務所是士氣大振。

  從他們第一天出師不利,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可沒有少被人譏笑,如今可算是能夠揚眉吐氣。

  「我們的準備還是略有不足啊!」回到店裡的張斐,坐下之後,又向范理言道。

  范理訕訕道:「是有些不足,但那也沒有辦法,之前三司那般對待我們,哪有人願意來咱們店裡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這我也知道,但是現在的話……」

  范理忙道:「這一點你放心,我馬上會去招人,相信用不了多久。」

  張斐嗯了一聲,又道:「另外,你找牙人打聽一下,平時繳納商稅時,衙差方面會拿走多少。」

  范理問道:「問這個作甚?」

  張斐道:「雖然我們要為我們的計稅擔保,但是我們不能擔保到每一文錢,你也應該知道,有些差役是沒有多少俸祿的,全憑收一點過路費謀生,如果我們擔保到每一文錢,我們將會有打不完的官司,同時還會惹怒朝廷。

  故此我們得給出一個保護範圍,在這個範圍內的誤差,都是合理的,超出範圍才屬於不合理的,我們才有義務為他們打官司。」

  「對對對,還是三郎你考慮的細緻啊。」

  范理是直點頭,額頭上都微微有些冒汗。

  若是能成,這的確是賺大錢的買賣,但要不考慮清楚一些細節,也會有生命危險的。

  弄不好,就是玩火自焚。

  利益有多大,風險就有多高。

  其實北宋朝廷是非常重視商業,在收商稅方面,也制定嚴格的律法,但畢竟古代通信不發達,到底還是需要人治的。

  要不給那些衙差一點好處,他們也不會盡力去收稅。

  就如同那店宅務。

  就還是要考慮一些人情世故,比如說塞包煙,送隻雞,這個就沒有必要去告人家。

  但如果說將人家整船貨物給扣下來,那當然是不行的。

  張斐給出的這個範圍,其實就是人情世故。

  這都還沒有緩一口氣,那晏幾道便來了。

  「晏先生果真守信。」張斐迎上去,拱手言道。

  晏幾道拱手回禮:「哪裡,哪裡,還是三郎手段了得,這麼快就為家父討回公道,另外,三郎又給予我如此多的優待,我又怎會不來。」

  一番客套之後,張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契約。

 「正版書屋?」

  晏幾道一看契約,就傻眼了。

  不是集聚賢嗎?

  張斐趕忙解釋道:「我已經正式將集聚賢改名為正版書屋,其目的還是希望能夠宣傳正版。」

  晏幾道點點頭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張斐又道:「另外,費用我是定在每年一百貫。」

  晏幾道詫異道:「這麼多嗎?」

  張斐道:「這價錢不是我定的,而是天下文人定的,晏相的詩詞文章絕對值得這個價錢,我們也相信將來能夠賣出許多。

  但是由於今年我那書鋪也得改造,以及重新雕版,故此不管今年是否能出版,都不算在之內,簡單來說,我們是簽六年,但只算五年的錢。」

  晏幾道沒有這麼猶豫,就點頭道:「非常合理。」

  張斐又道:「另外,契約也規定了晏先生的權力和義務,到時我們也會將一些樣本提供給晏先生,看看哪裡是否需要更改。」

  晏幾道一邊聽,一邊看,這頭都是暈的,他是真的沒有想到,就印刷一本書籍,也會這麼複雜。

  更離譜的是,他大多數沒有想到的,全都是屬於他自己的權益,而不是說張斐的權益。

  這種情況下,交談起來的自然是非常愉快。

  當天,他就與張斐的正版書鋪簽訂了有史以來得第一份著作授權契約。

  ……

  白礬樓。

  「制置三司條例司?」

  樊顒神情焦慮道:「怎麼…怎麼出來個這麼……咳咳,將來我們到底該聽誰的呀?」

  他現在慌得一匹。

  因為酒樓行業是最受朝廷制約的,突然又多個三司出來,原本光明的前景,突然就變得迷霧茫茫。

  樊正卻很是冷靜道:「據說這制置三司條例司,主要是用於主持變法,但是從此司頒佈版稅法來看,應該也是有權力改革商稅。

  但是王大學士也不可能將下面所有衙門全部改變,官員全部更換,故此孩兒認為我們白礬樓當以不變應萬變,繼續維持現有的關係,同時加強與那張三郎的關係。」

  如今汴京律師事務所就是制置三司條例司插在民間的錨。

  樊顒皺眉思索半晌,「你說得雖有道理,但是他們之間肯定勢如水火,我們地位卑微,只怕難以從中權衡。」

  兩邊橫跳可真是最危險的運動。

  樊正道:「但是我們商人也可以抱團取暖,如果我們聯合起來,相信上面的官員也得維護與我們的關係,否則的話,勢必是將我們推向另外一方。

  另外,他們二司之間的鬥爭,主要也應該是集中在朝中,而下面的官吏,肯定也與我們一樣,都惶恐不安,不知該聽誰的,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,也與他們聯合,他們也需要我們。」

  樊顒詫異地瞧了眼兒子,凝視半晌,很是欣慰地笑道:「正兒,想不到你已經成長了這麼多。行,此事都交由你處理。」

  樊正立刻道:「孩兒一定不會令父親失望的。」

  還是那句話,時勢造英雄啊!

  平時白礬樓是穩如泰山,沒有出現過什麼重大危機,樊顒也看不出兒子真實的能力,今日他猛然發現,兒子成長了這麼多。

  在如此緊要關頭,他還能夠這麼冷靜,並且分析地這麼透徹。

  甚至在應對官府一事上面,是要強於他的,他還是比較害怕的。

  這也令他萌生了交權的念頭。

  ……

  沈府。

  「豈有此理!豈有此理!他王安石是要翻天啊!」

  沈懷孝來堂中來回踱步,破口大罵。

  改革變法,他們倒是不陌生,慶歷也改過一次,但沒有這麼弄的,凡事還是要根據制度來,直接另起爐灶,這算個什麼事啊!

  天無二日,民無二主,這麼弄的話,不全都亂套了嘛。

  唐積哼道:「難怪那張三有恃無恐,原來他早就跟王安石勾結,我看他定是早就知情,咱們何不拿他來敲山震虎。」

  杜休立刻道:「他再能耐,也不過是個小小珥筆,若無王安石,只怕在京城連立足之地都沒有。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卒,是死是活,根本影響不到王安石變法,我們若是集中精力去對付那小子,那只會得不償失。」

  唐積雙手一攤,「那可怎麼辦?」

  沈懷孝嘆道:「聽說計相與王安石大吵一架後,回家就病倒了,咱們三司如今群龍無首,這如何與王安石鬥。」

  杜休道:「計相為人正直,即便身體無恙,也非那奸人王安石的對手,這事咱們還得靠自己啊。」

  唐積問道:「你有何想法?」

  杜休道:「王安石可另起一司,但不可能再造一個朝廷,他變法也得依靠下面的衙門,這時候咱們不應輕舉妄動,而是應該拉攏住下面的人,然後等待時機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39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11 05:06 PM 編輯

第0143章 波譎雲詭

  那計相唐介的身體本就不太好,畢竟馬上就到了耳順之年,跑去與王安石嘴炮一整天,回家就氣得臥病在床。

  然而,唐介乃可是朝中有名的直臣,甚至有人褒揚他為當代包拯,其人品亦是無可挑剔,真的是德高望重。

  他這一病不起,那更是激起保守派的憤怒。

  以劉琦、錢顗為首的御史、諫官們,瘋狂的上奏彈劾王安石乃是亂臣賊子。

  這可是很重的罪名。

  趙頊也未想到唐介會氣得病倒,但他心裡也委屈,我這什麼都沒有幹,版稅法還是照顧你們文人的,你們就在這裡喊打喊殺。

  也真的是欺負人。

  王安石也是如此想的,是唐介跑來罵我,我才跟他爭的,這也能怪我?

  他也不甘示弱,他也不能示弱,因為這才剛開始,必須要強勢,於是他暗中讓人上奏,彈劾錢顗結黨營私,要殺雞儆猴。

  趙頊心裡也很清楚是怎麼回事,可不能由著他們這麼橫,於是立刻下旨將錢顗貶出京城,去江州那邊當個小官,陪那王司農去。

  這一下更是激怒了保守派。

  御史的職責,就是要說話,你皇帝不能因為御史履行職務,就將人給貶出京城,是不是今後就只能說你愛聽的話。

  這導致更多御史參與進來。

  一方面為錢顗求情,一方面繼續彈劾王安石。

  可若回過頭來,細想一下,其實皇帝也只是成立一個新司主持新法,只不過是沒有依照慣例,從中書發起變法。

  但到底也有樞密院的參與。

  這其實也不算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。

  但是呢,經過之前一年的試探,許多大臣對於王安石的一些想法,是非常反對的,甚至於反感,導致大家的腦神經一直是繃緊的,認為王安石一定會亂來。

  如今制置三司條例司一落地,保守派就好像被一根針戳了一下,雖然連皮都沒有破,但是他們卻表現激烈的反應。

  這其實是屬於一種神經反射。

  但這也直接導致矛盾迅速激化。

  身為御史台的新掌門人,文彥博著急了,他本來應該站出來領導御史,但是他也覺得至少等新法出來再說,現在鬧,不太占理!

  但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啊!

  文彥博趕緊跑去找司馬光。

  「君實,這麼下去,可是不行啊!」文彥博很是焦慮地說道。

  「我也知道。」

  司馬光是欲哭無淚:「但是這事是他們做得不對,雖說這版稅法未經中書,但也算是經過討論的,陛下也是知曉的,且是為文人著想,不但如此,百姓們都還盼著王介甫能夠改革衙前役,你看韓相公、富公可都沒有出聲啊!」

  「這我當然知道。」

  文彥博道:「但是得想辦法安撫住他們,這麼鬧下去,只怕用不了多久,他們就都會被貶黜京城,到時王介甫的新法若真有不當之處,就無人站出來反對了。」

  這都還沒有開始,就已經損兵折將,真是太傷了。

  同時也是在暗示司馬光,不管怎樣,你得站出來,要不然的話,將來誰還會支持你。

  雖說富弼、文彥博他們無論是地位,還是資歷都要高於司馬光的,但他們畢竟年紀大了,又閒賦了一段時日,司馬光無疑是下一任掌門人。

  文彥博也是有意要扶司馬光上位,畢竟司馬光與他們的政治理念相同。

  司馬光沉思半晌,嘆道:「那就公堂上一爭高下吧。」

  文彥博問道:「如何公堂上一爭高下?」

  司馬光道:「官家和王介甫顯然是要拿錢顗殺雞儆猴,錢顗是不可能保得住的,再鬧下去,只會牽連更多人。那錢顗又是一個直性子,有些話不讓他說出來,他也做不到。不如讓他自己請辭,然後以百姓身份去開封府狀告王安石違反祖宗之法。」

  文彥博皺眉道:「這能行嗎?」

  司馬光道:「張三能行,錢顗當然也能行,如果朝廷不受理,那理就在咱們這一邊了。」

  文彥博又問道:「能打得贏嗎?」

  司馬光搖頭嘆道:「這誰能說得準,但總比帶著憋屈離開京城,亦或者繼續這麼吵鬧下去要好。」

  文彥博點點頭,在公堂之上,再怎麼也是爭個理,不會鬧得朝堂分裂,他尋思片刻,突然道:「要不咱們請張三打這官司?」

  司馬光皺了皺眉頭,「張三剛剛得到王介甫的恩惠,他不見得會答應幫咱們,要不我親自去找找他。」

  文彥博突然想起,版稅法的計稅就是交給張三的,他怎麼可能幫錢顗,於是搖搖頭道:「先別去找了,錢顗的口才也不見得輸張三,只不過缺乏打官司的經驗,不過這打官司跟庭辯也差不多了多少,估計錢顗自己也不會願意讓張三代他打官司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如果文公沒有意見的話,我讓劉述去找錢顗談談,看看他是否願意。」

  文彥博稍稍點頭,「是否能贏,那倒另說,縱使輸了,也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,而且,也可試試你這方法到底行不行。」

  ……

  錄事巷。

  前些天重新開張的汴京律師事務所,當時有多沉寂,此時此刻,就有多麼熱鬧。

  守在櫃檯裡面的范理看著屋內賓客如雲,高朋滿座,也終於明白張斐的設計理念。

  為什麼要將店面改成跟酒樓一樣。

  要不是這麼設計,哪裡坐得下這麼多人。

  而且坐在這裡的多半都是文人,亦或者士大夫家的公子哥們。

  他們都是來談版權的。

  朝廷都這麼照顧咱們文人,那咱們也不能辜負朝廷的一番好意。

  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

  另外,那些大書商也都嗅到商機,這可是壟斷的最佳時機,因為這麼一來,小書商是肯定活不下去。

  尤其是得知晏家與張斐的書鋪簽訂了授權契約,他們也開始行動起來,而且他們是很有經驗的,他們知道哪些文章詩詞賣得好,也清楚花多少錢,能夠既能說服對方,同時自己利益最大化,故此也主動去求購授權。

  雙方一拍即合。

  但是對於這新法又不是很熟,不知道該如何立契,沒有辦法,只能跑來汴京律師事務所體驗一下立契、計稅一條龍服務。

  到時他們只需要拿著汴京律師事務所的計稅單,跑去市稅司交錢。

  其實不交也行。

  只不過朝廷是不給於任何保障的。

  范理現在招呼賓客的心思都沒有,就守著櫃檯上,數著那些真金白銀,怎一個爽字了得。

  當然,這麼多錢,他也不放心交給別人看著。

  而張斐也沒有閒著,此時他正在後院招待馬天豪、樊正這些大客戶。

  「唉……」

  陳懋遷嘆了口氣,又看著身旁的馬天豪,「老四,真是想不到咱們兄弟也有上砧板被宰的時候啊。」

  馬天豪瞧了眼一旁的樊正,哼道:「還是樊兄聰明,讓兒子來挨宰。」

  樊正訕笑不語。

  「喂喂喂!」

  張斐一臉無語:「你們別這樣好嘛,弄得我好像真將你們宰了似的。」

  馬天豪氣憤道:「一年五百貫?你也真是下得去手啊!人家李國忠可還是行首,可是他們鋪子立契寫狀加一塊都不過十貫錢而已。」

  張斐忙道:「員外,錢歸錢,但你別侮辱我行嘛,拿李國忠跟我比?」

  陳懋遷抱怨道:「可是你這也太貴了一點啊!」

  張斐道:「這可不是什麼立契錢,這可是服務費用。只要你們長期僱傭我們律師事務所,你們所有的契約,計稅,以及一切律法問題,我們全包了,五百貫真的是良心價了。」

  馬天豪哼道:「那如果我們不打官司,豈不是虧了。」

  張斐道:「員外,你看清楚,官司是另算錢的,不在服務費裡面。」

  「……另…另算?」

  「對啊!」

  「那我們花這錢作甚?」

  「確保不打官司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張斐解釋道:「真到堂上了,那可就什麼也說不準了,我的服務,是確保你們不會鬧到公堂上去,所以你們在不確定是否違法的時候,務必要先來找我。」

  黑!

  真不是一般的黑。

  陳懋遷覺得自己真是一隻善良溫柔的小綿羊,生來只有被宰的份。

  他們趕緊拿起契約再看仔細一點。

  張斐又道:「如今局勢波譎雲詭,天知道會發生什麼,這人在河邊走,哪能不濕鞋,也許一個不小心,可能就傾家蕩產,花五百貫買個心安,世上還有比這更加賺的買賣嘛。況且,這五百貫對你們而言,那不過是九牛一毛。」

  每年固定支出五百貫。

  就你一張嘴,啥也沒有。

  拔毛也疼啊!

  馬天豪、陳懋遷是鬱鬱不語。

  真是送上門來挨宰啊!

  張斐瞄了他們一眼,輕咳一聲:「當然,我這只是建議,咱們做買賣,講究的還是你情我願,你們也可以單獨找我們計稅,我們會根據你們的買賣規模來計價,最多也就一百貫一年。」

  馬天豪哼道:「我家沒賬房嗎?」

  張斐不屑一笑:「你的家賬房能保證你交得稅令官府滿意嗎?」

  馬天豪當即蔫了。

  一直沉默的樊正突然開口道:「二位伯父,晚輩覺得張三哥的要價非常公道,如今這世道,我們確實也需要律法的保護。」

  張斐立刻讚道:「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!」

  說著,他又向馬天豪道:「我說豪哥,你也應該小馬來。」

  馬天豪哼道:「讓那逆子來,只怕五千貫他都簽了。簽吧!簽吧!來了這裡,就知道會被你宰,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宰這麼狠。」

  張斐道:「以後漲價的時候,你就會知道我現在有麼多仁慈了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……

  已是臨近傍晚之時,但天還是亮的。

  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緩緩行到開封府門前,雖身著布衣,但卻腰板筆直,一身正氣。

  門前的衙役,見得此人,立刻上前來,抱拳道:「小人見過錢御史。」

  這老者正是御史錢顗。

  錢顗道:「我已辭去御史一職,如今不過一身布衣,你們無須對我行禮。」

  差哥們面面相覷,可不敢當真。

  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御史啊!

  錢顗也不理會他們,逕直走向登聞鼓。

  他想幹什麼?

  未等他們反映過來,錢顗已經拿起鼓槌,奮力的敲響了開封府的登聞鼓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0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4 PM 編輯

第0144章 以牙還牙

  忙碌一日的張斐終於走出後院,來到店舖裡面。

  此時鋪裡就只有幾個老僕在打掃著衛生,以及櫃檯裡面傳來的「劈哩啪啦」的撥算盤聲。

  只見范理獨自站在櫃檯裡面,沉浸式地看著賬本,撥動著算盤,完全不知張斐來到櫃檯前。

  直到一頁賬目算完,他才抬起頭來,搖了搖脖子,忽見面前站著一人,還嚇得驚叫一聲。

  惹得那些打掃衛生的老僕們低頭偷笑。

  「哎呦!三郎,你怎走路沒聲呀!」范理尷尬地抱怨道。

  「是你算得太投入了。」

  張斐一笑,又問道:「員外何時改做賬房了?」

  范理訕訕笑道:「今兒來得可都是貴客,我怕下面的人沒眼力,就站在這裡迎客,順便就幫著算算,咱們賬房現在人數也不太夠。」

  張斐問道:「那今兒咱們賺了多少?」

  「還差一點就算完了,但…但目前算出來的可就有四千貫之多了,估計是能夠達到五千貫。」說到後面,范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,吃像極其難看啊!

  他真沒有想到,原來茶食人還可以這麼掙錢。

  如果能夠得到官府的支持,這甚至比牙人都要賺錢。

  因為人人都要交稅。

  雖然計稅業務之前就已經有了,但那只是空有其名,因為李國忠他們就只是給商稅院那邊騰一個場地出來,用來收稅的,順便計稅,跟在商稅院交稅沒啥區別。

  可是他們汴京律師事務所可就不一樣,來這裡計稅,是享有律法服務,價錢可也不低。

  當然,比他們自己跑去官府上下打點的錢又要少不少。

  故此張斐針對他們提供兩種服務,針對中小商人,他提供的是計稅服務。

  針對大富商,他提供的全面的律法服務。

  因為他也知道,大富商是另外的玩法,不可能說找了你們計稅,就不去打點,他們還是會去打點的,因為他們要得到更多。

  大富商要的是一個保險,不是針對那一點點稅。

  另外,還有版權計稅。

  而汴京律師事務所付出的成本,是未來的服務,收入幾乎都是純純利潤。

  當然,今天收入特別高,那是因為張斐談妥了幾個大富豪,人人都是充值三五百貫,過些時候,營收肯定會回落,但是,當人數上來之後,營收又會穩步增長。

  張斐笑道:「別忙著高興,這才剛剛開始,今後咱們的收入只會越來越多,故此你就別在這裡算賬了,你一個人能幫多少忙,得趕緊將人手找齊,這賬房明顯太少了。」

  比五千貫還多?

  范理差點沒有哭出來。

  發了!

  這回是真發了!

  范理道:「三郎放心,我一定會馬上將人手招齊的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突然頓了頓,又道:「三郎,有件事,我想跟你說說。」

  「什麼事?」張斐問道。

  「就是許娘子的事。」范理道:「我也理解許娘子是一番好意,但是目前店舖裡人手不夠,她還帶著人去鄉間幫那些普通農夫計稅,那買賣又不能賺錢,又耗費人力物力,太不划算了。」

  這幾日許芷倩不見蹤影,其實就是跑去周邊鄉村,推廣汴京律師事務所的計稅業務,她對做買賣不感興趣,她還是比較熱衷於幫助窮人。

  她認為計稅業務,對於大富商是沒有什麼意義,但是對那些憨厚的農夫,是非常重要的,是真的能夠為他們提供保障。

  張斐笑道:「員外,我們不是白礬樓,我們能提供美味的美酒佳餚。我們也不是典當行,能夠提供金錢,我們更不是牙行,可以找來貨物。客戶為什麼要找我們?」

  范理回答道:「我們能夠幫他們打官司啊!」

  張斐道:「李國忠他們也可以啊!」

  范理道:「但是他們哪能給三郎你比啊!」

  張斐道:「那我的名聲又是怎麼打出來的呢?」

  「當然打官司。」

  「幫誰打官司?」

  「小四哥,史家,還有那曹衙內。」

  「其實主要是李四和史家,是他們的官司,讓大家看到我的能力。」

  張斐道:「但是我幫他們打官司,並沒有賺多少錢,不過,卻增加了我的影響力。現在許娘子做的事,是一樣的。

  如果我能為一個農夫討回公道,那我也肯定為一個商人討回公道,因為商人的地位要高於普通農夫。

  是,也許我們幫助一千個百姓計稅,也不如幫一個富商計稅,但是你一定要知道,沒有那一千個百姓,我們也接不到這一個富商的買賣。」

  范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:「我明白了,這就是三郎你常常提到的遠見。」

  張斐點頭笑道:「正是。」

  「你們在聊什麼?」

  只見許芷倩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。

  張斐笑道:「方才范員外說賺了錢,要提議多撥一點錢給你。」

  「啊?」

  范理當即懵逼了。

  許芷倩瞟了眼范理,豈不知張斐是在說笑的,道:「如今錢倒是其次,我需要更多的幫手。」

  張斐看向范理。

  范理擠出一絲微笑道:「有錢還怕沒人嘛。」

  張斐又向許芷倩笑道:「哪能一口吃成胖子,這事得慢慢來。來來來,先坐下來休息一下。」

  許芷倩鳳目含笑地白了他一眼,又與他來到一間雅座坐下。

  僕人也趕緊將茶點奉上。

  許芷倩也真是毫無淑女風範,立刻就吃了起來,在外跑了一天,早就飢腸轆轆。

  張斐不禁笑道:「這可都是你自找的,怨不得我。」

  許芷倩灌下一口茶水,「我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?」

  張斐微微聳肩,沒有做聲。

  許芷倩鳳目直盯盯地看著他。

  張斐道:「恰恰相反,你非常非常講道理,甚至有些講理過頭。」

  許芷倩豈聽不出他話外之音,哼道:「唯有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怕講理之人。」

  張斐笑道:「如果你是男兒身,御史是最適合你的。」

  許芷倩點點頭道:「我也是這麼覺得的。」

  張斐道:「到時你就會發現,如王大學士、司馬大學士他們這些正人君子,也會害怕御史的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許芷倩撇了下嘴角:「他們更怕你。」

  「多謝誇獎。」

  張斐又問道:「你們進展怎麼樣?」

  許芷倩沮喪道:「幾乎是白跑一趟,除了以前就認識我的,大部分百姓都不相信我們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意料之中,凡事開頭最難。」

  許芷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「對了!我方才來的時候,聽到開封府又響起了鼓聲,我還以為你又跑去敲鼓了。」

  張斐一翻白眼:「開封府的鼓又不是為我設的,咱們東京這麼多人,響一響也很正常啊!」

  「可不正常。」

  許芷倩道:「真正跑去開封府告狀的人,可是少之又少,一般都是去使院或者左右廂公告狀,除非是重大刑事案件,亦或者涉及到皇親國戚的冤案。」

  張斐聳聳肩道:「反正這肯定與我無關。」

  最近他真的不太想打官司,他只想早點讓事務所和書鋪走上正軌。

  ……

  二更天。

  王安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,他如今真是大宋最忙碌的人,不但要建設這制置三司條例司,還得制定法令,同時還得應付那些來跟他吵架的人。

  但是這都在他的預計之中。

  這活是真不好幹。

  可是,還沒吃上兩口熱飯,一陣急促地敲門聲便響了起來。

  來人正是呂惠卿。

  「恩師,出事了。」

  「出什麼事了?」

  王安石是一臉懵逼,但完全不慌,因為他還什麼都沒有幹。

  能出什麼事。

  呂惠卿道:「兩個時辰前,那錢顗跑去開封府告狀,說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王安石倏然起身,隨即是咬牙切齒道:「這個冥頑不靈的老東西,我還就不信啃不下他這塊硬骨頭。走,去開封府。」

  便是大步往門外走去。

  剛剛端著熱水,準備來給王安石泡腳的王夫人,正好見到王安石氣沖沖的出得門來,忙問道:「夫君,你這剛回來,又要出去。」

  「有點事要處理。」

  王安石無心與夫人解釋,氣沖沖地就往外面走。

  王夫人追喊道:「你好歹也把飯吃完了。」

  「沒食慾!」

  「那你好歹也擦擦嘴,鬍子上還黏著飯粒呢。」

  王安石大袖往嘴上一抹。

  王夫人是深深一嘆。

  「……」

  ……

  來到開封府,王安石便向呂公著問道:「那老東西人在哪?」

  呂公著面色凝重道:「我已經命人將他收監起來了。」

  「晦叔,你來評評理,官家不過是設一司,用於主持變法,他們這也不讓,朝中鬧完,又跑來開封府鬧,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。」

  見到呂公著,王安石是既委屈,又憤怒。

  呂公著安慰道:「你先消消氣,其實我也覺得錢顗做得太過分了。」

  「何止是過分。」

  王安石咬著後牙槽道:「這回我一定不會輕饒他,他如今已經不是御史,只是一介布衣,他來此告狀,非常分明就有暗藏諷刺官家之意,屬大不恭,指斥乘輿罪,還有,也屬散佈襖言之罪。」

  呂公著點點頭,道:「以他的狀紙來看,判此罪倒也不為過,但是介甫你也莫要忘了,前不久那張三也曾來此告過類似的狀。」

  王安石激動道:「這不是一回事,人家張三是為史家鳴冤,而那老東西擺明就是要跟朝廷作對,破壞新法,其心可誅也。」

  呂惠卿突然言道:「恩師,話雖如此,但對方肯定會揪著張三為例,要求給那老東西一個上堂的機會。」

  呂公著點點頭道:「呂校勘說得是呀。」

  王安石哼道:「這恐怕就是那老東西的目的,他休想得逞,明日我就奏請陛下,降罪於他。」

  呂惠卿又道:「恩師,此事恐怕還得做最壞的打算。」

  「為何?」王安石問道。

  呂惠卿道:「之前錢顗在朝中彈劾恩師,純屬無理取鬧,故此官家將他貶黜京城,如富公、文公他們也未說什麼。

  但是此事已有先例,而且就發生在前不久,此事與他們爭,只怕我們不佔理,到時候萬一富公、文公他們都站出來提錢顗說話,會給官家造成很大的壓力。」

  對於呂惠卿,王安石還是非常信任的,問道:「依你之見,該當如何?」

  呂惠卿憋了半天,才道:「至少不能讓他們先請得張三。」

  「張三?」

  王安石激動道:「你不會以為為師真的會上他們的當吧?」

  呂惠卿道:「學生只是認為,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,確保萬無一失。」

  飽受張三之苦的呂公著是一個勁地點頭:「介甫,那張三的手段,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,萬一真的打到公堂上,張三還站在他們那邊,這後果不堪設想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0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3 PM 編輯

第0145章 鼓聲震京城

  王安石是不可能打這場官司的。

  他多年的心血,用一場官司來解決,這怎麼可能。

  輸了就不變法了嗎?

  之前唐介病倒,雖然也是他沒有想到的,但即便發生了,他也沒有感到絲毫緊張,因為他已經預算對方肯定會彈劾他的,會找他吵鬧的。

 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,對方會用這種招數。

  堂堂御史,竟然跑去開封府敲鼓告狀。

  說出去都丟人啊!

  這御史的職責就是告狀,甚至都可以指責皇帝,而百姓告狀那是受限制的,是有可能受到懲罰的,官府甚至都可以不搭理。

  這不是捨本逐末嗎?

  但對方還真就這麼做了,這還真是打亂了他的陣腳。

  主要就是因為前些天張斐就告過一次,而他王安石當時還是大力支持張斐的。

  雖然他不可能打這場官司,因為這太不公平了,但正因為此事非常關鍵,故此他也不敢大意,必須要做到如呂惠卿所言,確保萬無一失。

  此時已是四更天。

  張家。

  咚咚咚!

 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,打破了張家的寧靜。

  「誰?」

  門內響起一個雷鳴的聲音,差點將敲門聲都給掩蓋了過去。

  「我是呂惠卿,快些開門。」

  「呂惠卿?俺不認識。」

  砰砰砰!

  敲門聲頓時變成了捶門聲。

  大門這才打開,牛北慶攔在門前,打著哈欠問道:「你是何人?」

  呂惠卿見他任地無禮,當即怒瞪他一眼,「讓開。我找張三。」

  牛北慶嘿了一聲:「你這人真是好不懂禮數,哪有你這般找人的?這三更半夜的,若不問清楚,俺能放你進去嘛。你等會。」

  他直接一手將呂惠卿給撩了出去,然後將門關上。

  呂惠卿差點氣得吐血。

  這張家的下人都這麼橫嗎?

  但他沒有辦法,大晚上的,他連個隨從都沒有帶,就急急趕了過來。

  過得好一會兒,不耐煩的呂惠卿差點回去調人撞門,這門終於打開來,只見張斐一邊穿著外套,一邊走了出來。

  「哎喲!真是呂校勘呀!我還以為我家下人聽錯了。抱歉,抱歉,讓呂校勘久等了。」

  呂惠卿一看他還在穿衣服,倒是放下心來,他就怕被對方捷足先登,但還是忍不住瞪了牛北慶一眼,「你這下人真是不長眼。」

  張斐忙道:「呂校勘還請息怒,這也不怪他,是我吩咐的,呂校勘應該也知道,我曾在家裡差點被人打死。」

  呂惠卿聽罷,倒也不與張斐計較這些。

  張斐又道:「呂校勘,快快請進。」

  入得廳內,呂惠卿便問道:「近兩日可有人找你打官司?」

  張斐愣了下,搖搖頭道:「沒有啊!」

  「當真沒有?」呂惠卿又問道。

  張斐道:「真的沒有,因為我這兩天都待在鋪子裡,哪怕對方找到鋪子裡,我也是知道的。」

  呂惠卿見他不像似在撒謊,這才徹底鬆得一口氣,旋即便表明來意:「我今日是來請你打官司的。」

  張斐驚愕道:「呂校勘要打官司嗎?」

  呂惠卿道:「前些時候,有個人去開封府狀告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張斐大驚失色,「呂校勘不會是在開玩笑吧?」

  呂惠卿道:「這都已經四更天了,我跑來跟你開玩笑?」

  張斐猶如二丈和尚摸不清頭腦,「是什麼人這麼膽大,可真是不想活了,呂校勘不直接弄死他嘛。」

  這話是沒錯,按理來說,應該直接弄死,但從這廝口中說出來,就偏偏顯得那麼無恥。

  呂惠卿道:「你去開封府那麼多回,你被弄死了嗎?」

  「呃…差一點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呂惠卿道:「告狀之人名叫錢顗,在一天前還是朝中御史。」

  張斐立刻明白過來,這是在學習他的套路呀,不禁眉頭一皺:「呂校勘,此事若是鬧到公堂上,對王大學士是非常不利的。」

  呂惠卿心中一凜,問道:「難道你出馬也會輸嗎?」

  張斐搖搖頭道:「這不是輸不輸的問題,而是這就不應該鬧到公堂上去,我就是有九成把握能贏,但只要對方有一成機會,也就不能讓他們上公堂啊!他們是毫無成本的,但是王大學士卻要賭上整個新法。」

  身為律師,可不是一味地追求上堂爭訟,而是要提供最理智的建議。

  公堂之上,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,故此這種事就不能鬧到公堂上去。

  呂惠卿聽罷,不禁對張斐另眼相待,心道:此子還真是不一般,這麼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關係。又道:「你就沒有十成把握嗎?」

  張斐沉吟少許,「我是為王大學士考慮,哪怕有十成,也不應該鬧到公堂上去。」

  呂惠卿道:「那你到底有沒有?」

  張斐如實道:「如果有十成把握,那這事也就鬧不到公堂上去了,對方若是能夠上堂,證明他還是有說法。」

  道理很簡單,只要官府受理,就肯定是有爭論的點,有爭論的點,那就不存在穩贏的局面。

  呂惠卿緊鎖眉頭,道:「那你有多大的把握?」

  張斐思索一會兒,「這祖宗之法就是我打的,我大概也猜到他們會怎麼說。這麼說吧,對方想要贏的可能非常小,但是我也不會給你們穩贏的保證,因為我承擔不起這責任,你們盡量還是要避免上堂。」

  他擔心自己給出穩贏的保證,王安石就無所顧忌,萬一輸了怎麼辦,誰來負責?

  呂惠卿見他還是很有信心的,稍稍鬆得一口氣:「我們當然會盡量阻止他們鬧上公堂,我來來找你,也是以防萬一。」

  張斐這才明白過來,事情並未到那種地步,也鬆得一口氣:「這麼說來,呂校勘已經僱傭了我?」

  呂惠卿點了點頭。

  張斐問道:「那麼酬勞方面?」

  「什麼?恩師幫你這麼多忙,你竟然還要酬勞?」呂惠卿震驚道。

  張斐道:「我與王大學士僅限於君子之交,這中間不存在任何的勾結,今日呂校勘要僱傭我打官司,那我當然要收酬勞。」

  呂惠卿撫鬚一笑,問道:「多少錢?」

  張斐豎起一根手指,「一文錢。」

  「多少?」

  「一文錢。」

  張斐笑道:「抱歉,這規矩不能壞。」

  呂惠卿當即掏出一文錢,拍在桌上,「立契。」

  張斐也真不是開玩笑的,立刻與呂惠卿擬定一份僱傭契約。

  這份契約就代表著他不是王安石的小弟,王安石找他幫忙,也是要給錢的。

  這契約揣上之後,呂惠卿突然問道:「如果司馬大學士請你幫錢顗打官司,你也會接嗎?」

  張斐搖搖頭道:「不會。」

  呂惠卿問道:「為何?」

  張斐沉吟片刻,道:「如果真是鬧到公堂上了,那此事也是因我而起,當時王大學士曾支持過我,我張斐也並非是不懂得感恩圖報之人。而就利益而言,制置三司條例司,也關乎我律師事務所的的存亡,我也不希望他們得逞。」

  呂惠卿滿意地點點頭,道:「那我就先告辭了,若有需求,我再來找你。」

  「我送呂校勘。」

  送走呂惠卿後,張斐不禁是緊鎖眉頭,心道:呼…幸虧當初沒有輕易選邊站,這哪是在變法,這簡直就是要命啊!一開始就玩這麼大,接下來怎麼收得了場。

  在這一刻,他真是切身體會到范仲淹、王安石、張居正他們的不容易。

  橫得也怕不要命的。

  「三哥,那人是官員嗎?」

  牛北慶從背後竄了出來,一張莽夫臉稍顯有些緊張。

  張斐瞧他一眼:「不管是不是官員,你都做的很對,只不過…下回別動手。」

  牛北慶哎了一聲,「俺記住了。」

  張斐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意,心道:不過對於我而言,上不上堂,也都還不錯,如果這種事都能夠上堂解決,那對我的計劃也是很有利的。

  ……

  翌日。

  張斐剛準備出門去事務所那邊交代一下,隔壁許家父女突然到來。

  未等他們開口,張斐就先問道:「消息傳這麼快嗎?」

  許芷倩問道:「你已經知道了?」

  張斐又問道:「我們說得是同一件事嗎?」

  「開封府。」

  「錢顗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氣氛突然沉默了起來。

  許遵突然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
  張斐嘆道:「昨夜呂校勘來找過我。」

  許遵驚訝道:「這麼嚴重嗎?」

  張斐忙道:「恩公誤會了,他來找我,只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,我想王大學士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,如果開此先例,後果是不堪設想。」

  許芷倩道:「這便是我們來此的原因,那些反對王大學士的人,肯定會拿你做藉口,要求朝廷開堂審理此案,這可能會牽連到你。」

  許遵也道:「倩兒說得不錯,此事凶險萬分,稍有不慎,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。」

  他雖然沒有參與慶歷新政,但也是經歷過的,當時宰相都是說走就走,中層官員更是一句話,就貶到邊境去了,他這判大理也經不起這種折騰。

  如果真鬧大了,他能夠提供的幫助是非常有限的。

  張斐道:「我還是認為王大學士不可能讓他們得逞的,畢竟這才剛開始,什麼都還沒有做,就鬧到公堂上去,這將對於王大學士的威信都是莫大的打擊,我想官家也不會答應的。但是,最不濟也能在公堂上一辯,這也是我的優勢,故此我認為局勢還是非常樂觀的。」

  許遵稍稍點頭。

  確實!

  王安石是肯定不會跟他們打這官司。

  對方下注一錢,就賭他全部家當,這就很不公平啊!

  此時此刻,王安石已經站在皇帝面前,他直接要求趙頊下旨定錢顗大不恭、襖言之罪,將其發配邊疆。

  這一股邪惡的勢頭,必須摁下去。

  趙頊起初也是聽得是一頭霧水。

  堂堂御史竟然辭職,然後跑去開封府狀告朝廷。

  簡直就是離譜。

 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。

  但很快,他也想明白對方的套路,顯然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他也認為這決不能讓對方得逞。

  這麼搞的話,簡直就亂套了。

  於是趙頊立刻下旨開封府,讓開封府將錢顗定罪。

  呂公著也是支持王安石的,雖然張三也幹過同樣的事,但張三那到底是為民伸冤,這國家大事,是政治決斷,豈能在公堂之上解決。

  可是,這判決書墨跡未乾,連章都沒有蓋上去。

  文彥博來了。

  「晦叔,你這章要是蓋上去,那可就是一樁冤案啊!你一世英名,只怕要毀於此案。」

  「我不覺得這是冤案。」呂公著也硬氣,反駁道:「難道國家這麼多問題,文公就看不見嗎?那王介甫的性格,我再清楚不過了,他一心變法,也是為國為民,絕非為己,而他們卻咄咄逼人,無理取鬧,這種事決不能放任不管。」

  文彥博立刻道:「錢顗的性格,你也應該清楚,他也是為國為民,絕非為己。」

  呂公著不語。

  錢顗也真是清廉之官,如王安石、司馬光是性格樸素,家裡那錢顗在官員中,可以說是達到清貧的境界。

  文彥博道:「此案你判不下。」

  呂公著眉頭一皺,「官家已經下了旨。」

  文彥博道:「那道旨出不了中書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1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3 PM 編輯

第0146章 以眼還眼

  不出中書。

  這句話可不一般啊!

  當今朝中四大宰相,唐介掌三司,趙抃掌諫院,富弼、曾公亮掌中書門下。

  因為如今三省六部已經形同虛設,真正掌行政大權的,就是中書門下。

  只不過富弼、曾公亮都年事已高,不太過問朝政,這行政權力其實是掌握在參知政事手中,而王安石自己就是參知政事,這道詔令,按理來說,是不可能被攔下的。

  除非宰相親自出面。

  雖然他們都處於半退休狀態,但他們畢竟是宰相,是名義上的老大,再加上他的地位和威望,他們只要開口,還是頗具影響力的。

  那麼攔下這道詔令的,不是富弼,就肯定是曾公亮。

  但由於曾公亮在這事上面,一直都是處於隱身狀態,開會都不怎麼來,而富弼雖然沒有明言支持或者反對,但他回京之後,跟保守派來往比較多,跟王安石一直保持距離。

  可見他是偏向保守的。

  呂公著心裡清楚,這多半是富弼攔下來的。

  這就令人很意外,因為富弼之前都不願意回來,是神宗強行將他召回來的,可見他不想摻和此事。

  沒有人想到,富弼會這個緊要關頭突然出手。

  這一開始,宰相就出面了。

  呂公著不禁都為王安石捏了一把冷汗。

  這玩得下去嗎?

  ……

  錢顗這一鼓槌敲下去,朝中局勢,頓時是風雲變幻,波譎雲詭。

  之前御史也好,諫官也罷,都是彈劾王安石玩弄權術,違反祖制,有不臣之心,之後又彈劾王安石排斥異己,結黨營私。

  但問題在於,皇帝也就只是設了一司,人手都還沒有找齊。

  哪怕中立派也都覺得這些保守派的反應過於激進。

  可是如今整個保守派,突然調轉槍口,要求公審此案。

  張斐告的,錢顗就告不得嗎?

  如果你們真的為國為民,沒有私心,為何不敢上堂一辯。

  當初你王安石支持張斐時又是怎麼說的?

  輪到你,你就不願意了。

  尤其是皇帝還悄悄下旨,讓開封府重判錢顗,這真是太無恥了,導致中立派又漸漸倒向保守派這邊。

  講道理也不行嗎?

  做人可不能雙標啊。

  其實富弼原本還在暗中安撫大家的情緒,這皇帝決心已下,不管贊成也好,反對也罷,先讓王安石試一試。

  他怕得就是朝堂分裂,又開始暗無天日的黨爭。

  他是深刻地知道黨爭對國家的內耗,那是非常可怕的。

  如果真的將錢顗直接發配邊疆,這事可能就過不去了。

  因為到時人人自危,就會抱團取暖,又開始黨爭了。

  故此富弼直接出面,攔下了這道詔令。

  同時趙抃也站出來為錢顗說話。

  四大宰相中,唯獨曾公亮還保持著沉默,唐介倒是想出聲,但問題是身體不允許。

  不管他們有沒有實權,但他們的地位擺在這裡的,趙頊也不可能一下子將宰相都給貶了。

  事情也沒有到這一步。

  趙頊逼於無奈,只能開會商量此事。

  垂拱殿。

  「陛下,自古以來,賢明的君主,從不以言論治御史的罪,不管他們說得對與不對,這都是他們的職責所在,兼聽則明,偏信則暗,如果他們都不說話了,陛下就聽不到天下百姓的聲音。如今卻逼得御史脫下官袍,去開封府告狀,此必將會讓後人恥笑,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。」趙抃是語重心長地向趙頊說道。

  「趙相此言差矣。」

  王安石立刻站出來,道:「不錯,御史乃陛下之耳目,故更應該慎重選任御史,一些包藏禍心,心術不正之人,是決不能充當此職,如錢顗這等奸佞之輩,妖言惑眾,破壞朝堂和諧,豈能留他在御史台。」

  趙抃道:「反對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可不止錢顗一人,計相也反對,難道他們都是奸佞之輩嗎?還是說反對你王安石的人就是奸佞之輩。」

  王安石點頭:「是的。」

  司馬光、文彥博他們都傻了,你這廝是膨脹的厲害啊!

  趙抃眉頭一皺:「你此話何意?」

  王安石道:「陛下啟用我變法,針對的是國之弊政,為的是勵精圖治,富國強兵。而在坐的各位,也應該知曉那三冗之禍,已經到了不得不治理的地步,曾也都提出改革變法之意,只不過是與我王安石的理念不一樣。

  而他們卻只因不喜我王安石,就連同陛下勵精圖治之心一同給否決,這不是奸佞之輩又是什麼?他們還說我王安石蠻橫無理,可真正自私自利的是他們。」

  我這新法都還沒出,你就開始反對,你們這分明就是針對人啊!

  文彥博立刻反駁道:「他們反對得可不是變法,而是這國有常制,你要變法,也應由二府主持,如之前范公變法,也未另設一司,如果御史們對此聞之不語,那才是失職之罪。」

  王安石立刻就問道:「范公變法成功了嗎?」

  這一句話就讓文彥博無言以對。

  王安石又問道:「我若學范公,結果又會改變嗎?我正是吸取了范公的教訓,才奏請陛下另設一司。」

  他這話其實是跟富弼說的,畢竟文彥博當時也沒有怎麼參與,而富弼乃是慶歷君子的中流砥柱。

  富弼尷尬不語。

  他們確實失敗了。

  王安石是得理不饒人,「當時也不少御史彈劾范公,諸位認同那些罪名嗎?當時范公就是一再退讓,導致那些御史諫官變本加厲,最終變法失敗,不但沒有改正弊政,甚至還令江山社稷危如累卵,大廈將傾,你們現在卻讓我學范公一樣,是何道理?」

  你還沒完沒了了。富弼漸漸也有些不爽了,范仲淹可是他的知己、摯友,甚至可以說是戰友,是他非常尊重的人,老是拿范公當反面教材,這真的有些過分。

  他微笑地點點頭道:「你說得很有道理,范公所為,確實不值得學習,畢竟范公失敗了。那麼我們不如就反其道而行之,二府三司,皆以制置三司條例司馬首是瞻,唯命是從,你看如何?」

  王安石心頭一顫,「安石絕非此意。」

  趙頊瞄了眼富弼,沒有做聲,心道:富公老而彌堅啊!

  富弼露出和藹可親地微笑:「關於王學士的忠誠和品德,我富弼亦是非常尊重,王學士方才所論,亦有道理,你輔助聖君,為國為民,滿朝文武理應給予你支持。」

  話說至此,他突然話鋒一轉,「但是不是朝廷就只能允許有這一種聲音呢?如果開此先例,萬一下一個是王莽、李林甫之輩,那可怎麼辦,屆時御史諫官皆不敢言,誰來制止他們呢?范公正是深諳此道,故才將新法結束於君子之爭。」

  趙頊雖然沒有做聲,但卻情不自禁地稍稍點了下頭。

  不得不說,這薑還是老的辣。

  一番話就講到根上了。

  哪怕你是對的,哪怕你是真理,朝廷也應該允許有不同的聲音,你不能保證繼任者也跟你王安石一樣,心懷天下,為國為民。

  如果你王安石今天可以讓御史閉嘴,那麼今後誰都可以這麼做。

  御史台就廢了。

  這番話其實是說給趙頊聽的。

  皇帝還是要講究平衡之術。

  歷朝歷代,都說御史言官討厭,但為何歷朝歷代都有御史言官,那皇帝傻嘛,不知道廢掉嘛,就是因為御史言官其實是皇帝手中的刀,不是勒皇帝的麻繩。

  大宰相倒台,不都是御史幹的嗎?

  又有哪個皇帝是御史幹掉的。

  王安石道:「富公言之有理,但是任由他們天天在朝中吵吵鬧鬧,難道就是長治久安之策嗎?」

  富弼直點頭道:「你說得對,我也希望朝廷能一團和氣,若意見有不合,也應當君子之爭,就不如就上堂一辯……」

  王安石立刻道:「這如何能行,若開此先例,那朝廷頒佈的每一個政策,都有可能會被告,這將嚴重損害的朝廷的威信,屆時國家的任何問題都無發生得以解決。」

  趙抃道:「當初那張三為狀告朝廷時,你好像是支持的。」

  王安石反駁道:「那不一樣,張三是為民伸冤,而錢顗純屬胡攪蠻纏,禍亂超綱,必須要嚴懲。」

  富弼心平氣和道:「你且聽我把話說完,我也認為錢顗再怎麼說,他也不應該去開封府告狀,開封府也絕不能受理此案,且要嚴懲這種行為。

  但在我看來,這對於朝中局勢而言,也是一個促合的契機,上堂一辯,以理論事,以法論事,是輸是贏,大家都要認,如此也就能夠避免朝廷陷入分裂,永無止境的爭吵下去。」

  他這番話倒還真不是偏向保守派,他的最終目的還是希望朝廷不要分裂,因為他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事,但如王安石這種強硬的作風,就一定會令朝廷加速分裂。

  要知道目前王安石的聲望,是遠不如當時的范仲淹,人家不會服的,肯定越鬧越凶。

  這真的是可以預見的。

  一直躲在邊上養精蓄銳的司馬光突然開口道:「王介甫,你心虛呢?」

  王安石一瞅司馬光,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「我心虛甚麼?」

  「你若不心虛,為何不敢上堂爭辯?」

  司馬光呵呵笑道:「雖說張三那一樁官司與為民伸冤,但是你王介甫當時說的話,用在此處,也非常合適。不敢上堂爭辯之人,定是那心虛之人,若光明正大,又怎會懼怕公平的審判。」

  「這能是一回事嗎?」

  王安石駁斥道:「你以為我不知他們的目的?他們就想藉著上堂爭辯,來攪亂朝廷變法,今日設制置三司條例司,他們告狀,明兒我頒佈新法,他們又告狀,這沒完沒了。陛下是啟用我變法,而不是讓我來與他們吵架的。」

  趙頊又重重地點了下頭。

  司馬光道:「如你之前所言,這上堂爭辯,再怎麼說,也是光明正大的手段,這光明正大的手段都不准人用,那不是逼著他們使一些卑鄙的手段嘛。」

  趙頊突然開口道:「朕以為王大學士言之有理,今日告完,明日又換個人來告,這事就沒完沒了了。」

  富弼開口道:「陛下,臣一直都反對錢顗去開封府告狀,但是臣也認為這麼多人反對,也應該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。若是王大學士贏得此次爭訟,還有人繼續就此吵鬧,那就屬是無理取鬧,陛下再怎麼懲罰他們,臣也不會多言。」

  王安石目光閃了閃,道:「如果我到時頒佈新法,他們又來告狀,富公可得為我仗義執言啊。」

  司馬光立刻道:「富公所言乃是指設制置三司條例司,至於你的新法嘛,若有人對此告狀,那得先審視他們是否說得有理,若是他們說得有理有據,那只能證明你做得不好,你有錯,還不讓人說嗎?」

  眼看富弼將話都說到這份上,王安石也有打算畢其功於一役,咱們就打,我若贏了,你們就不能再反對了。

  但他指得是整個改革變法。

  大家都賭身家。

  司馬光這老狐狸怎麼可能會上這當。

  咱一條條的算。

  王安石不禁怒瞪司馬光。

  司馬光也不理他,又向趙頊道:「陛下,當初張三以祖宗之法狀告朝廷,雖然當時未有判決,但是之後陛下接納張三的推論,將太宗的那道詔令,定位祖宗之法,大家不也沒說什麼,可見上堂爭訟,是可以避免紛爭的。

  再說,陛下你剛剛頒佈祖宗之法,如今有人以祖宗之法為由告狀,若陛下不讓他們告,這也會令人產生質疑的。」

  這一下就拿住了趙頊的命門。

  確實!

  他定調祖宗之法,雖也有反對聲,但最多也就私下嘀咕幾句,沒有公然反對。

  官司打輸了,咱們認。

  輪到咱們要打官司了,你就不讓了。

  雙標啊!

  那誰還會認這個結果呢?

  趙頊不禁瞧向王安石。

  王安石登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。

  他當初支持張斐打破祖宗之法的約束,就沒有想到,對方也會用這一招來對付他,甚至還將皇帝給拉了進來。

  不答應的話,確實說不過去。

  王安石掙扎半晌,道:「好!我可以答應接下這樁官司,但是我也有言在先,僅此一次,我絕不會接受這種無休止的糾纏,祖宗之法乃是治國之根本,而不是用來攻擊政敵的。」

  這話說得非常直白。

  他也知道這祖宗之法乃是一個口袋法,什麼都可以告,我頒佈一條新法,你們就告一條,這誰受得了啊。

  如果新法有問題,那咱們就事論事,就法論法,有證據,你們就拿證據出來,別再扯什麼祖宗之法。

  趙頊也點了點頭。

  他定調祖宗之法,也是要避免這些人拿祖宗之法來威脅他,結果對方還是要這麼幹,那就只能用一次,回回用,那他也不會答應的。

  富弼、文彥博、司馬光他們也都紛紛點頭答應了下來。

  ……

  而作為祖宗之法的奠基者張斐,此時正忙於買賣之事。

  倒不是說他不關心朝野裡面那些事,而是他深知,局勢只會愈發嚴峻,他不能再單兵作戰,他需要一個強大的團隊。

  汴京律師事務所對於他而言,也是至關重要。

  「還是不行啊!」

  張斐在審視完這幾日所擬定的契約後,是直搖頭,「但好在都是簽臨時的,到時還能夠再換一份。」

  范理詫異道:「我昨夜都審查了好幾遍,沒有發現什麼錯漏啊!」

  張斐道:「我指得不是錯漏,而是這些契約的文筆、用詞是完全不同的,太具有個性化。」

  范理訕訕道:「這就不是一個人寫的,當然會有一些詫異,但大致上還是依照你給文本去寫的。」

  張斐道:「這就是問題所在,你應該還記得,我為那房貸擔保之事,我就擔保就是那張契約,如果其中任何一個字不同,都與我無關,而我自己的事務所,卻弄得是雜七雜八,這如何能行。」

  范理道:「那邊就是房貸這一門買賣,咱們所接買賣,大多數都不一樣,光那什麼版權契約,人人要求不一樣,這就不可能規範起來。」

  張斐卻道:「必須一樣。」

  范理納悶道:「如何一樣?」

  張斐道:「如果在立契形式方面,我們都不能做主,那我們就將受制於人。」

  「什麼受制於人?」

  許芷倩突然走了進來。

  「小事。」張斐又向范理道:「你先將這些契約都給我分類好,我再想想該怎麼立契。」

  這事就沒法事先做準備,因為他也得看看,當代商人、市民對於律法服務的需求,根據他們的需求,再制定出規範、統一的契約範本。

  但肯定是要規範,這樣的話,他就心裡有數,不會出現太大的亂子。

  「好吧!」

  范理點點頭,拿著契約就出去了。

  許芷倩立刻坐下前來,「你還用心思做買賣?」

  張斐道:「我的心思全都在這上面。」

  許芷倩道:「那呂校勘都知道要確保萬無一失,你也應該為此做準備。」

  張斐嘖了一聲:「你信我,雖然這事可能很麻煩,但王大學士就不可能讓他們得逞的,真要鬧到公堂上去,那就是血虧啊。」

  許芷倩卻是擔憂道:「話雖如此,但朝中之事是說不準的,關鍵此事是因你而起的,要鬧起來,說不定真會將你牽連進去,我覺得你還是做好萬全準備,以便不時之需。」

  「我不可能將精力花費在一個可能性極小……」

  話說到此,他突然看向門口,皺了皺眉頭:「也許你…你是對的。」

  許芷倩回頭看去,只見王安石和呂惠卿陰沉著臉走了進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2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2 PM 編輯

第0147章 風口浪尖

  王安石是千算萬算,也沒有算到,他的新法啟動,竟然是要從一場官司開始。

  說出來,他自己都不信。

  但也由此可見,富弼的那番話,其實是很有道理的。

  有些事情,你一旦開了先例,必然會有人效彷。

  當初張斐狀告朝廷時,你王安石也是振振有詞,那麼如今你也必須接受這個要求。

  同理而言,如果你王安石為國為民,御史諫官就不能反對你,那麼今後誰結黨營私,為己謀利,御史諫官也是不能反對的。

  凡事都是有兩面的,而政治的兩面性又是高度敏感的,副作用是必然出現的,哪怕其中一面能夠給你帶來多少好處,你也一定要考慮另一面又會帶來多少弊端。

  除非是在存亡之際,否則的話,大多數政治家,都會寧可少一點好處,也要盡量減少另一面的副作用,因為政治的關鍵,還是在於穩定。

  因為從百姓的角度去看,這好的政策,那是理所當然的,但同時又會拒絕接受副作用。

  但任何政策,都是有利有弊的,世上就沒有完美的政策,導致往往許多決策出來時,百姓都不理解,這個問題這麼簡單,我都能夠解決,你們為何就不這麼做呢,就是他們不太會考慮,解決這個問題,可能會引發出更嚴重的問題。

  冗官問題多簡單,裁人就行了呀,可誰能保證,不會將李自成也給裁了。

  其實『事為之防,曲為之制』,也就是指這一點。

  核心是『防弊之政』,而不是說讓你積極進取,大刀闊斧,乘風破浪。

  ……

  事已至此,王安石也只能接受,故此出得大殿,他立刻就帶著呂惠卿跑來張斐。

  張斐這個小卒突然就變得至關重要。

  許芷倩向王安石行得一禮後,就識趣地退了出去。

  「臭小子,我這回可算是被你害苦了呀!」

  這坐了下來,王安石是苦嘆一聲。

  真會說話,大家之前可是合作共贏,出了問題,就成幫我呢?張斐心裡嘀咕了一句,但同時也覺得非常驚訝,他也帶著一絲抱怨地語氣:「王大學士,不…不是吧,你能允許他們鬧到公堂上去?」

  王安石是尷尬不語。

  呂惠卿解釋道:「他們揪著你那場官司,一直攻擊恩師,甚至還將官家給拉了進來,暗示如果朝廷不給錢顗上堂的機會,那麼官家根據你那場官司所定下的祖宗之法,也將會受到質疑。」

  張斐聽得是眉頭緊鎖,心想:看來這鍋我是背定了。

  王安石見他似乎不太自信,立刻問道:「你可有必勝的把握?」

  「我……」張斐嘆了口氣:「當時我跟呂校勘說得很清楚,這公堂之上,亦如戰場,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,即便我有必勝的把握,我也不可能給予王大學士這番承諾。」

  王安石就問道:「那你到底有沒有必勝的把握?」

  張斐沉吟少許,「這場官司對於王大學士而言,其實是非常有利的,因為當今的祖宗之法,是怎麼解釋都是可以的,而他們是進攻方,我們是防守方,那麼對於我們而言,只要不輸就是贏。在公平的環境下,我不認為我會輸掉這場官司。當然,這也得考慮到將會由誰來審理此案?如果他們官官相護,那我也沒有辦法。」

  「目前還未確定。」

  王安石想了想,「但我是不可能審此案。」

  張斐問道:「會不會是司馬大學士?」

  「他的話……」

  王安石還未下結論,呂惠卿突然道:「我估計也不大可能。」

  張斐問道:「為何?」

  呂惠卿道:「因為如果輸了,這將會影響到司馬學士在朝中的威望。」

  「也是。」張斐稍稍點了下頭。

  司馬光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與王安石抗衡的,不管是年紀,還是威望、資歷,關鍵司馬光同樣也具備變法的能力。

  然而,司馬光之前已經輸給張斐一次,要是再輸的話,這對司馬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不小的打擊。

  但是打官司這種事,可不是司馬光所擅長的。

  那麼出於對他的保護,多半是不會讓他出面的。

  「那會是誰?」張斐又問道。

  呂惠卿道:「我還是認為富公的機會最大。」

  王安石也點點頭,「此案若不是富公和趙相出面,也就鬧不到公堂上去,但是趙相掌諫院,其中又有不少諫官也參與其中,應該不會讓來審,由富公來審的話,相對是比較公平的。」

  呂惠卿叮囑道:「張三,富公老而彌堅,這口才不亞於恩師和司馬大學士,你可得小心一點啊。」

  「任誰面對富公,只怕也不敢麻痺大意。」張斐苦笑一聲,又問道:「對方會請人辯訴嗎?」

  呂惠卿搖搖頭道:「應該不會,若論口才和才智,珥筆之人中除你之外,誰還能比得過他們這些御史。」

  「御史?」

  張斐只是不屑一笑。

  王安石笑問道:「怎麼?你還看不上他們這些御史?」

  張斐笑道:「在公堂之上,確實是有些看不上,我可不會允許我的專業會輸給人家的業餘愛好。」

  王安石呵呵道:「有你這句話,我就放心了。」

  雖然張斐沒有給他必勝的保證,但是他也看出,張斐只是不想承擔責任,但把握還是大大的有。

 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談整個案子的細節,尤其是關於御史的庭辯習慣,在張斐看來,庭辯和打官司是不一樣的,那麼如何利用好這一點,也是至關重要的。

  三人足足商量了一個多時辰,王安石才與呂惠卿回去了。

  他們剛走,許芷倩就溜了回來。

  「真的鬧上公堂呢?」

  許芷倩也覺這不可思議啊!

  「嗯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。

  許芷倩略顯緊張道:「那你有把握打贏嗎?」

  張斐問道:「你這麼緊張幹什麼?」

  許芷倩道:「我也是支持王大學士變法的。」

  女人,你還是太年幼了呀!相比起後面要面對的問題,如今這個問題簡直就是幼稚園級別的。張斐輕鬆地笑道:「其實這種官司,是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而處於防守一方的我,是更佔優勢的,我是不可能會輸的。」

  跟許芷倩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。

  許芷倩道:「那也得小心行事,我們趕緊回去準備吧。」

  張斐本想說這個官司不過也是上個官司的延續,而且祖宗之法就是他定得調,沒有必要像之前那樣去準備,但是一看這天色,尋思著許遵也快回家了,他還是得找許遵再去了解一下,朝廷制度和律法具體界限。

  於是二人立刻動身回家。

  剛剛下得馬車,就見馮南希急匆匆出得門來。

  「恩公回來了,這可真是太好了,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呢。」

  「找我作甚?」

  張斐不禁心中一凜。

  如今他可是處在風口浪尖上,風吹草動,他也害怕呀!

  馮南希道:「方才來了一個人,說要請你打官司。」

  那牛北慶擠上前來,是擠眉弄眼道:「恩公,那廝還抬著一個大箱子來了,裡面好像是錢。」

  張斐與許芷倩默契地相覷一眼。

  「進去看看。」

  來到院內,只見廳堂中坐著一個三十來歲,身著錦衣的男子。

  那男子見得他們進來,便站起身來,又打量了下張斐,然後快步出得門來。

  「這位一定是張三郎吧。」

  「呃…是的。」

  張斐瞅著這人十分陌生。

  「在下陳申。」

  「不知閣下登門,有何指教?」張斐拱手問道。

  陳申激動道:「在下今日冒昧拜訪,為求張三郎救我父親一命。」

  張斐問道:「救你父親一命?」

  陳申點了下頭,然後將事情原委告知張斐。

  原來他乃鄧州人士,這家裡是做綢緞買賣的,有一天他父親上酒樓喝酒,遇到一個醉酒之人,發生一些口角,繼而發生推搡,結果他父親一不小心,將那人推了下樓摔死了。

  被官府判得死刑。

  等到他說完,只見兩個大漢扛著一個大木箱來到張斐身前。

  箱子一打開,裡面全都是白燦燦的銀子,惹得一旁的牛北慶、馮南希倒抽一口涼氣。

  「這裡是五千兩白銀,由於在下急著趕路,不便帶太多銀子來,但只要張三郎能夠救出我爹,就是一萬兩,我也願意。」

  一萬兩?

  牛北慶那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隻老母雞。

  打官司能這麼賺錢嗎?

  以前怎麼沒有聽說啊!

  張斐瞟了眼那銀子,五千兩就這麼耀眼,那一萬兩豈不更加壯觀……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,將這錢給弄到手,然後再擺他們一道。

  旁邊的許芷倩低聲道:「你不會真想收下吧?」

  得!肯定沒戲了!張斐手往許芷倩一指,興致缺缺道:「你搞定!」

  說著,他就往裡面走去。

  許芷倩瞧了眼那陳申,道:「閣下勿慌,安心在京等候便是,那州府可沒有權力判處死刑,最終還得遞交到京城來,由大理寺、刑部、審刑院複審,故此這官司是可以在京城打。」

  陳申忙道:「可是家父年事已高……」

  不等他說完,許芷倩就道:「年事已高,還能夠將別人推下樓去?足見令父身體不錯,閣下無須太過操心。還有,我爹就是判大理寺事,待會我爹就回來了,我帶你去見他。」

  陳申眼中閃過一抹驚慌,趕忙拱手道:「打擾了。」

  便是帶著下人,抬著銀子急匆匆離開了。

  坐在廳中的張斐,才剛喝了一口茶,就見許芷倩走了進來,「哇!這麼快就解決了,他們沒有要漲價嗎?」

  許芷倩問道:「漲多少你會接?」

  張斐一本正經道:「十萬貫。」

  許芷倩道:「你不要命了呀!」

  張斐雙手一攤:「拿錢不一定要做事得好吧!只不過區區一萬兩,還不值得我動這腦筋。」

  許芷倩哼道:「你這般自以為是,遲早會害了你。」

  「有你在旁監督,我完全就不需要考慮這一點。」張斐呵呵笑道。

  許芷倩狠狠剜了一眼,又輕輕蹙眉道:「想不到他們這麼快就出手了。」

  不用想也知道,對方肯定是來賄賂他的,讓他馬上去鄧州,那就肯定無法幫助王安石。為了一個珥筆之人,出手就是一萬兩,要知道即便張斐不接,王安石自己上,也不一定會輸的,可想而知,這裡面究竟牽扯了多少利益。

  張斐不禁感慨道:「這才剛剛開始啊,隨著新法的進行,他們將會無所不用其極,這才是最可怕的呀!」

  之前他對於是否入局,一直都非常謹慎,就是因為他知道將會發生什麼。

  ……

  等到許遵回來後,他們又將此事告知許遵。

  許遵對此倒也不意外,但他也判斷不出是誰在謀劃,因為有太多人企圖阻止王安石變法,包括大部分的皇親國戚,但可以確定的是,這跟文彥博、司馬光他們肯定是沒有關係的。

  他們倒是不屑於用這種手段。

  而就在當日,王安石也知道了此事,就立刻派人過來,將張斐的宅子,以及汴京律師事務所統統都給保護起來。

  可見這場官司是多麼的要命。

  ……

  而那邊錢顗也終於被開封府放了出來。

  不過開封府還是嚴詞拒絕了他的起訴。

  民間百姓可以直接起訴朝廷的大政策,這個先例是不可能開的,否則的話,將後患無窮。

  不過到時將會在朝內開堂審理此案。

  統治階級的事,還是內部消化。

  劉府。

  「多謝各位出手相救。」

  錢顗向一種同僚們拱手致謝。

  劉述立刻道:「錢兄捨生取義,我等又怎能見死不救。」

  說著,他又嘆了口氣,「只不過這官司若是輸了,錢兄可能就很難回到朝中。」

  錢顗道:「自古以來,邪不勝正,只要公正審理,我不相信我會輸給他王介甫。」

  齊恢愁眉難展道:「據我們所知,王介甫很有可能會請張三來打這官司。」

  錢顗聽罷,更是哈哈大笑道:「他都不敢上堂爭辯,那只能證明他心裡有鬼。」

  齊恢、劉述相視一眼,眼中充滿著擔憂。

  如果說邪不勝正,那張三豈不是一直處於正義狀態嗎?

  飽受其苦的劉述說道:「錢兄勿要大意,那張三能言善辯,且手段層出不窮,之前幾次都讓他贏了,絕非僥倖,這回我們可得做足準備。」

  其餘人也是紛紛點頭。

  錢顗也知道,但他就不信這一套,哼道:「他王安石借變法之名,妄圖顛覆祖制,獨攬大權,此乃證據確鑿,豈容那宵小之徒狡辯。」

  大家講道理,擺事實,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呀。

  正當這時,司馬光突然走了進來,道:「打官司與庭辯還是有所區別的,我建議你還是先看看之前張斐打官司的堂錄,這知己知彼,方能百戰不殆啊。」

  劉述趕忙道:「司馬大學士言之有理,還是得好好準備一番,以免再讓他小子得逞。」

  錢顗見司馬光都這麼說了,於是點點頭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2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2 PM 編輯

第0148章 下三路

  在得知皇帝鬆口之後,他們這些御史諫官真的是欣喜若狂。

  這可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。

  如今可畢其功於一役。

  只要打贏這場官司,那麼王安石變法就直接夭折。

  還有比這更好的情況嗎?

  也正是因為這其中擁有巨大利益,導致他們又倍感緊張。

  因為他們已經收到消息,王安石肯定是請張斐幫他爭訟。

  這吃一塹長一智啊。

  況且這已經不是一塹兩塹了。

  故此這一回劉述他們再也不敢大意,也再不敢輕視張斐,他們派出朝中最高的律政智囊團,幫著錢顗出謀劃策。

  他們甚至都拉下面子,要求學著張斐,籌備上堂文案。

  但是錢顗是堅決反對這麼做。

  都在腦子裡面。

  張斐的那一套,他們御史也玩不來。

  誰庭辯還抄書啊!

  這個節奏他是真不習慣。

  許多御史也覺得,如果學著張斐,可能也會弄巧成拙,應該發揮自己所擅長的。

  ……

  說來也真是有趣,那邊張斐也在研究他們的庭辯錄,而這些記錄全都是王安石悄悄給他提供的。

  許遵的級別,只能拿到一些刑事案件,其中許多文案是拿不到的,只有參知政事可以從政事堂調出來。

  「就這?」

  張斐將一本文案往桌上一扔,捏著鼻樑,「真是浪費光陰啊!」

  許芷倩一頭霧水道:「我覺得上面說得都很有道理,有哪裡不妥,你倒是說說看。」

  張斐一翻白眼:「這無法之理,你說得都比他們好。」

  許芷倩汗顏道:「我可沒這本事。」

  「你別謙虛。」

  張斐呵呵道:「當初你一句『為我好』,令我啞口無言,他們可都沒這本事。」

  許芷倩俏臉一紅,輕哼道:「那…那本就是我佔理好不好,你…你當然啞口無言。哼!」

  張斐笑道:「那我問你,如果說我當時就是利用窮人,去招攬富人的買賣,去幫富人兼併土地,去剝削百姓,那又如何?你可以找一萬個理由來罵我卑鄙無恥,這都沒錯。但是只要我臉皮夠厚,這一萬條理由都無法構成我違法的證據,這就是區別。

  道理誰都會講,我講得可能比他們還要深刻,但是打官司可不是講道理,而是要講證據的,如果他們保持這種水準的話,我說夢話都能贏他們。

  行了,不看了,這些看多了只會麻痺我,令我驕傲自滿,我還是研究一下我事務所的契約吧,我特麼還得賺錢養家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……

  而那邊趙頊與王安石商量之後,沒有任何意外,決定任命富弼為此次主審官。

  首先,他們都相信富弼必然會公正審理,不會偏袒任何一方,雙方都會認同的。

  其次,也是在暗示富弼,這是你要求的,那麼如果對方輸了,可得認賬,不然的話,你富弼就得為此負責。

  其實富弼不想摻合的,他只是在盡力照顧各方情緒,避免黨爭,但現在也沒有辦法,只能答應下來。

  而這次案件也安排在政事堂審理。

  這麼安排的原因,也就是再度強調,這不是刑事或者民事案件,而是屬於政治事件,民間是決不能干預朝廷政策的。

  「這主意是你出得吧?」出得大殿,王安石便冷冷向司馬光言道。

  司馬光笑呵呵道:「至少我這手段是光明正大的,可不像你,動用霸道之術,去對付那些反對你的人,你以為這能唬得住誰,到時只會引來更多人反對你。」

  王安石傲然道:「雖千萬人吾往矣。」

  司馬光一臉鄙夷:「你這是吾往矣嗎?你這是吾殺矣,又豈是聖人之道?」

  王安石也激動道:「他們造言生事,誣蔑於我,難道我就只能忍著,任由他們欺辱嗎?這又是聖人之道嗎?」

  司馬光道:「你這真是惡人先告狀,你奏請官家設制置三司條例司,可有與我們討論過嗎?」

  王安石問道:「你們會答應嗎?」

  司馬光道:「這就代表你無法服眾。」

  王安石反問道:「范公他一生白璧無瑕,他都不能服眾,你我又能服眾?」

  范仲淹他們,簡直就是自古以來變法派中的超級溫和派。

  然並卵。

  還不是一樣被人罵得狗血淋頭。

  王道卵用沒有,唯有使用霸道。

  司馬光也沒法否認,道:「如今公堂上一較高下,不服也得服,你還有何抱怨的?」

  王安石道:「我沒有抱怨,但是我也有言在先,僅此一次,輸了就得認,若你們還是糾纏不休,那也休怪我不講情面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我也還是那番話,一事歸一事,你的新法若有問題,我也肯定指出來的,但我也可以保證,我一定就事論事,但也絕不會用祖宗之法來做理由。」

  王安石納悶道:「你憑什麼就認為我的新法有問題?」

  司馬光沒好氣道:「就憑你王介甫的這狂妄自大的性格,此事也是給你一個警醒,變法之事絕非你想像的那麼容易,你若不考慮周全,必將失敗。」

  王安石不以為意:「我從未想過變法多麼容易,但是…雖千萬人吾往矣。」

  便是大袖一甩,揚長而去。

  ……

  正版書鋪。

  「三郎?」

  侯東來見到張斐突然出現在正版書鋪時,真是猶如見了鬼一般。

  「你為何這般驚訝?」張斐詫異道。

  侯東來忙道:「聽聽聽說……」

  張斐一翻白眼:「把舌頭擼順了再說。」

  侯東來道:「我…我聽說你明天有一個很重要的官司要打。」

  雖然朝廷有意控評,但都鬧到開封府去了,這事還能瞞得住誰,都已經在京城傳遍了。

  侯東來是混書鋪的,消息自然也很靈通的。

  「故此我今日來,明天是肯定沒空。」

  張斐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句,又問道:「你們準備的怎麼樣?」

  「啊?」

  侯東來似乎還未回過神來,點點頭道:「在……在準備了,但是那活字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弄成的。」

  張斐道:「這我知道,所以我們招收更多的工匠,現在人招的怎麼樣?」

  侯東來道:「招人也沒這麼快,目前就招了四個。」

  「四個?」

  「這已經不少了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張斐道:「你去打聽一下,那些小作坊的工匠,一個月可賺多少,不管多少,給他們多一倍的酬勞。」

  「多一倍?」侯東來驚訝道。

  張斐道:「我等不了這麼久。」

  侯東來道:「但是…但是這可得不少錢啊!」

  張斐道:「只要手藝過關,錢不是問題。」

  錢不是問題,那侯東來也就沒有問題了。

  張斐又掏出幾分契約範本遞給侯東來,「你讓洪師傅他們立刻根據這些文本,製作出雕版來。」

  以前那些茶食人,都是一單一單生意做,而計稅業務帶來的業務是面向所有人的,契約不可能再手寫,一切都必須規範起來。

  這幾日張斐幾乎就是在晚上許遵回來之後,談論一下官司,其餘的時間,他都在搞這契約文本。

  侯東來接過來一看,頓時一頭霧水,「這上面的點點點是啥?」

  「什麼點點點,這叫做標點符號。」

  張斐道:「用來斷句,標明用的。」

  侯東來卻道:「實在是要斷句,點一下就可以了,為何點這麼多點,你這契約是按字數算錢的嗎?還有這水紋,又是幹啥用的?」

  「水紋?」

  張斐也懵了,「什麼水紋?」

  「這不是水紋嗎?」侯東來手往契約上一指。

  張斐偏頭看去,「這叫書名號,還水紋,虧你想得出來。行了行了,讓他們先照著上面雕刻,一個點不對,我就扣他們一貫錢。」

  「一貫錢?」

  「你知不知道,這一字之錯,我可能損失上千貫,一貫很多嗎?」

  「行…行吧。到時我看緊一點就是了。」

  侯東來抹著汗道。

  隨後,張斐又去作坊那邊視察了一番,問題還是人手不夠,他們在製作活字的同時,還得雕刻一些書籍印版。

  因為正版書鋪已經拿到蘇軾、晏家、王安石的版權,總不能等著活字印刷出來再印。

  張斐也是非常大氣,表示給他們加工錢。

  生產行業,與服務行業不同,如果要追求效率和質量,就必須得往裡面狠狠砸錢。

  如果你願意給十倍的工資,996絕逼就是福報,沒有人會為此抱怨的,一分耕耘一分收穫。

  拋開工資談996,那真的是比流氓還無恥一些。

  現在事務所那邊已經開始盈利,張斐暫時也不缺這點錢,他更追求效率。

  在裡面待了一個多時辰,將下一階段的任務安排好之後,張斐便乘坐馬車離開了。

  「吁……」

  行到一半時,馬車突然停了下來。

  只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,「你是張三嗎?」

  張斐掀開車簾來,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馬車旁,衝著李四問道。

  「我是張三。」

  「哦,這是一個大叔讓我交給你的。」

  那小男孩將一封信遞給張斐。

  張斐接了過來。

  那小男孩便離開了。

  張斐拆開一看,瞳孔驟縮,突然坡口大罵:「我靠他馬勒戈壁!這些畜生,竟然用這種手段。」

  李四見滿口文雅之談,不禁心中一凜:「三哥,出什麼事了?」

  張斐抬起頭來瞧李四了一眼,眉頭都皺出了個川字,「去王大學士府。」

  龍五沒有多問什麼,直接架著馬車,就改道去往王大學士府。

  可行到半路,張斐又道:「先別去了,還是先回家吧。」

  回到家裡,張斐直接去到許家。

  「你不是去書鋪那邊了嗎?」

  許芷倩見張斐突然到來,不免感到有些詫異。

  張斐道:「出事了。」

  「什麼事?」許芷倩道。

  張斐緊緊握拳:「他們可能綁架了方雲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-2-17 12:43 PM
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3-5 03:12 PM 編輯

第0149章 無話可說

  曾有人言道:當利潤達到10%時,便有人蠢蠢欲動;當利潤達到50%的時候,有人敢於鋌而走險;當利潤達到100%時,他們敢於踐踏人間一切法律;而當利潤達到300%時,甚至連上絞刑架都毫不畏懼。

  這番話是用來形容資本家的。

  但其實更適用於政客。

  在這番博弈中,所涉及的利益,真的是足以令他們幹出喪盡天良,滅絕人性之事來。

  ……

  張斐孤身一人來到北宋,所牽掛的人不多,但方雲絕對是最重要的一個,要不是為方雲打官司,張斐可能都不會來京城。而在年初時,張斐都還曾托許遵找關係,送了一些錢給方雲。

  而他卻在這個緊要關頭,偏偏疏忽了方雲,他也萬萬沒有想到,對方竟然會盯上一個身在登州村婦。

  這確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。

  也真是打了他的七寸上面。

  許遵在得知此事後,是火速趕回家。

  「真是豈有此理!」

  許遵看完那封信函後,當即是怒不可遏:「他們怎能使用如此卑鄙的伎倆。」

  許芷倩急忙問道:「爹爹,你之前不是有托人照顧阿雲嘛,能否……」

  許遵瞧了女兒一眼,嘆道:「人家也就是幫忙看著一點,免得她受人欺負,可如這種行為只怕也是防不住的。」

  誰人想的到會有人去綁架方雲這麼一個村婦,安全方面肯定是沒有達到那種保護級別。

  最多也就是避免左鄰右舍欺負方雲。

  張斐、許芷倩相視一眼,眼中儘是絕望。

  這是他們最後的寄托了。

  許遵又拿起這封信看了看,疑惑道:「此案前些天才爆出來的,就算他們立刻快馬趕去登州,想要趕個來回,也是很難的,會不會故意嚇唬你的?」

  許芷倩道:「關於這一點,女兒與張三也已經討論過了,方雲只是一個普通村婦,如果沒有人時時刻刻保護著方雲,那麼他們只需派人去,便是十拿九穩,我們現在派人去也已經來不及了。」

  也許他們是在嚇唬人的,但問題在於你敢不敢賭,因為他們絕對是有能力綁架方雲的,而且是非常輕鬆,想要阻止王安石變法的,那絕不是什麼普通官員。

  「這都怪我啊!沒有考慮到方雲,真是操他媽的。」

  張斐極其懊惱地捶了下桌子。

  許遵瞧他一眼,安慰道:「你先別急,既然他們有所求,那暫時是不會傷害的方雲的。」

  張斐嘆道:「這我暫時倒是不擔心,畢竟活著的方雲才有利用價值,我只是恨自己沒有事先想到這一點。之前對方都肯用一萬兩來賄賂我,而綁架方雲的成本可能連一千貫都用不到,我當時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。」

  「這會不會同一撥人?」可說著,許遵自己都是直搖頭:「這其中牽扯太多人的利益,只怕也不是那麼好查啊!」

  他又面露焦慮道:「這明日就要開堂,而根據這封信上所言,是要求你故意輸掉這場官司,別說推遲審理,哪怕明日不宣判,方雲可能都有危險。」

  許芷倩沮喪道:「方才我們也談到這一點,如果想要救方雲,唯一的辦法,就只能是先瞞著王叔父,故意輸掉這場官司,可是這麼做的話……」

  「是呀!這對王介甫就太不公平了。」

  許遵嘆了口氣。

  許芷倩問道:「爹爹,如果這場官司輸了,那王叔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嗎?」

  許遵沉吟少許,「話也不能這麼說,到底這只是一場官司,王介甫也並未犯下不可容忍的錯誤,即便輸了,官家肯定還是信任王介甫的,屆時王介甫還是能夠捲土重來,只不過想要重新收拾人心,可就難了啊!」

  張斐猛地一怔,「是呀!輸了就輸了,這到底只是一場官司,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  許遵忙道:「話也不能這麼說,這後果……」

  他話剛出口,張斐突然站起身來,「恩公,你能不能安排我跟王大學士秘密見上一面。」

  許遵問道:「你想幹什麼?」

  張斐道:「我要去勸說王大學士放棄這場官司。」

  許芷倩急得站起身來:「我們方才不是商量過麼,王叔父是不可能答應的,這麼做的話,反而會害了方雲。」

  張斐道:「我有辦法令他答應。」

  「什麼辦法?」

  許芷倩問道。

  張斐道:「就是比他們更流氓。」

  ……

  翌日上午。

  一場滿朝文武矚目的官司,即將在政事堂拉開序幕。

  但見那寬敞的大堂內是坐滿了人,不僅僅是滿朝文武,就連大部分皇親國戚也都趕來觀審。

  因為這場官司實在是太關鍵了,毫不誇張的說,涉及到天下人的利益。

  如果這一刀能夠直接將王安石斬落下馬來,那可真是萬事大吉,普天同慶啊!

  從張斐進入大堂後,大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,旋即又響起了竊竊私語。

  「奇怪?張三今兒怎麼穿這樣?」

  「他怎麼沒有穿綠衫?」

  「也沒有戴帽插筆。」

  ……

  只見張斐今日只是跟平常一樣,頭紮軟巾,身著一襲樸素的灰色長衫,而不是如以往一樣,但凡上堂,都是穿著一身妖艷的裝扮。

  「小民見過富公。」

  來到中間,張斐朝著正座上的富弼,躬身一揖,又向身旁的錢顗拱手一禮。

  錢顗只是稍稍點了下頭,雖然他已經不是御史,但是他畢竟是長輩。

  「免禮!」

  富弼見張斐頂著兩個熊貓眼,面容稍顯憔悴,於是問道:「張三,你還好吧?」

  張斐一怔,忙道:「多謝富公關心,小民一切都好,只不過想著今日是富公來審,心裡緊張,沒有睡好覺。」

  富弼微微笑了笑,他才不信,道:「聽聞你喜歡坐著打官司,要不要為你安排桌椅。」

  為求公平,他是盡量滿足張斐的要求,你是什麼習慣,我就給你什麼安排。

  張斐道:「多謝富公的好意,小民今天不需要。」

  富弼稍稍一愣,又看向錢顗。

  錢顗也搖搖頭道:「我也不需要。」

  ……

  坐在一旁的司馬光突然皺眉道:「這不對勁啊!」

  身邊的文彥博也稍稍點頭道:「是呀!他今兒為什麼不穿那件綠色的長衫。」

  「不僅如此。」

  司馬光道:「之前那幾場官司,他一般都帶上許芷倩,但是今日許芷倩並沒有來,富公也沒有說不準他帶上許芷倩,而且他兩手空空,什麼都沒有帶。」

  文彥博瞧了眼張斐一眼,又道:「會不會是他勝券在握。」

  司馬光皺眉道:「就算他勝券在握,以他的性格,也是會做足準備的,這場官司,任地重要,多做一些準備,總不會有錯的。」

  說著,他瞟了眼對面的王安石,只見王安石倒是非常輕鬆,心道:難道是我多慮呢?

  富弼其實也瞧出張斐有些不太對勁,可問他吧,他又還懂得拍馬屁,也就不管這麼多,一拍驚堂木,直接開審。

  砰地一聲。

 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。

 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
  也無人再在乎張斐的穿著。

  既然是錢顗告狀,那富弼自然先問錢顗。

  錢顗也真不愧是當御史的,是朗朗上口,滔滔不絕,引經據典,縱論古今。

  旁邊的士大夫,聽得是搖頭晃腦,沉浸式的。

  這才是打官司啊!

  多麼高大上。

  相比較起來,張斐那簡直就是低俗,就會照著念,還斷斷續續,毫無技術可言。

  這一念可就是大半柱香。

  念完之後,富弼突然看向張斐,見這廝在閉目養神,自也不敢怠慢,這小子常常出奇制勝,問道:「張三,你有何話可說。」

  張斐睜開眼來,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道:「小民無話可說。」

  此話一出,頓時一片嘩然。

  如王安石、司馬光等人不免都直接站起身來。

  「無…無話可說?」

  富弼人都傻了,問道:「你是來為制置三司條例司辯護的,怎會無話可說?」

  張斐回答道:「這位錢先生說得太有道理,小民也不知如何反駁,也許制置三司條例司確實違反了祖宗之法。」

  錢顗一臉驚愕地看著他,他雖然了說了大半柱香,但那只屬於開場白,試探性的,他的核心論據都還沒有拋出來啊!

  這就招架不住呢。

  不太可能吧!

  富弼先是瞧了眼王安石,然後向張斐道:「張三,你過來說話。」

  張斐走了過去。

  富弼身子前傾,低聲訓斥道:「你看清楚了,這裡是政事堂,可不是你家的大堂,你別在這裡故弄玄虛。」

  張斐答道:「在公堂之上,小民從不故弄玄虛,小民也不是一個擅於狡辯之人,小民習慣於就事論事。關於祖宗之法,小民也曾專門為此辯論過,如今對方講的有道理,那小民當然得承認。」

  富弼皺眉道:「你若再這般,我可就直接判你輸了。」

  張斐點點頭道:「小民輸得心服口服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富弼頓時呆若木雞。

  發生了什麼?

  他尋思片刻,突然將王安石、司馬光、文彥博三人叫了過來。

  出什麼事了?

  劉述等人皆是一頭霧水,個個都豎起耳朵來。

  司馬光腳步比王安石還快一些,嗖地一聲,就來到富弼身前,然後向張斐質問道:「張三,你在搞什麼鬼?」

  張斐不語。

  這時,王安石也走了過來。

  富弼又向王安石道:「王介甫,你自己問他吧。」

  王安石向張斐問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  張斐道:「對不起,讓王大學士失望了。」

  王安石凝視他半晌,突然又瞥了眼司馬光、文彥博,然後向富弼道:「富公,我願賭服輸。」

  「等會!」

  王安石那目光令司馬光是備受羞辱,我可沒有玩盤外招,道:「這事要是不先說清楚,是萬不能判,否則的話,難以服眾。」

  文彥博也點點頭:「咱們之所以打這一場官司,為求公平,這樣一來,是毫無意義。」

  張斐道:「反正我不知如何反駁,就事論事,這制置三司條例司,也確實違反了祖宗之法。」

  富弼沉吟片刻,又看向王安石:「王介甫,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,如果你有難處,我可以押後再審,公正為先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不用,輸了就是輸了。」

  「富公,不能判。」

  司馬光立刻道:「這毫無公平可言。」

  王安石道:「不判也行,反正今後他們要吵就去找你們去吵,可別來找我。」

  司馬光激動道:「王介甫,你是瘋了嗎?」

  王安石道:「我清醒的很。」

  司馬光又看向張斐,道:「張三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張斐道:「多謝司馬大學士的關心,我確實找不到理由反駁。」

  「你們……」

  司馬光急得鬍子都翹了起來。

  他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,這恰恰是他打這場官司的原因,他希望用公平的手段來解決問題。

  這麼一搞,反而更加糟糕了。

  富弼也是這麼想的,但他也無可奈何,他們都這麼說了,不可能不判,雖然他們在乎公平,但很多人只在乎勝敗,王安石已經認輸了,他要是不判的話,到時別人就只能找他們麻煩,也沒有道理再去找王安石麻煩了。

  這個責任富弼也承擔不起啊!

  他嘆了口氣,「好吧!你們先退回去吧。」

  司馬光惱羞成怒,一揮袖子,氣沖沖地就離開了。

  富弼一拍驚堂木,當眾宣佈,制置三司條例司違反祖宗之法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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